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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快乐。
在阎罗的世界下成长全然无喜悦可言,但她也不悲伤,这些年来她已习惯了他的行为模式,明白如何在他狂霸的占有下保存仅馀的自尊。
但她还是不快乐。
她在他身下由女孩蜕化为女人,也在他掌间由淡漠转为冷漠,他不仅强迫她在形体上成长,也迫使她在心灵上老化。穿梭指缝的岁月如流沙般快速,她跳过好长一段完全空白的日子,或许其中有些微驿动,仍激不起任河涟漪
她像潭无波死湖。
她甚至在黑无常牛耿介走火入魔离开阎王门后一年才发觉少了这号人物,足见她的生活多么与世隔绝。
唉满十九的她却有著六十老妪的心态。
前些日子,阎王门内难得举行一场独特的婚宴,主角是一对令众人永远也无法搭凑成双的男女白云合和河诠。姑且不深究白云合是如何转变心态,由一名长辈成为河诠的夫君,但他对河诠的疼爱是有目共睹,不争的事实。
那天夜里,她听到四个大男孩拎著酒坛,躲在湖心擂台上痛哭失声,又叫又嚷,最后甚至大打出手,疯狂得像失去心爱物品般,却又在隔日清晨,见著四个大男孩像无事人一般与众魑魅魍魉打屁聊天。
好陌生的情绪,又悲又喜又乐又怒在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些情绪吧?奈何无论如何回想,却无法抓牢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悸动。
因为阎罗未赋予她拥有这些七情六欲的权利,所以她才无法领受吗?
静静坐在阎罗的房内,即使与他同床共枕五年之久,她仍奋激不起迎合之心,连一丝丝也不曾有过。她不准许自己抛弃尊严,像廉价的娼妓臣服于他。
素手滑过纱帐上流苏的同时,门扉已被人推开,霎时她让肌理偾张的臂膀搂进怀中。如同往常一般,她总是先微微挣扎,才在他强劲的力道包围中停下动作,他坐在床沿,像搂抱个娃娃般地环紧她。
“今年武试由你来主试。”沐浴饼后的清爽自他衣襟微敞的胸膛传出,他半强迫地轻压她螓首贴紧那平稳心跳的来源。
“好。”这些年来,为了向他证明她绝非无用之人,她疯狂似的练武,武艺直逼他,性子却更加内敛。
“想与我较量吗?”胸前传来阵阵笑意激起的震动,长指穿梭在微寒的青丝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梳著。
“好。”她仍旧单声回覆,不同的是嗓音稍稍轻扬,细微的差异逃不过他敏锐听觉。
“武痴。”在她心底,剑术恐怕远胜他数分。
不再多言,两人极有默契一前一后沿著修武居檐下而行,在途中正巧遇上白云合及喜上眉梢的河诠,河诠三不五时在白云合颊畔印上甜吻。两人并没有上前打搅甜蜜小两口逗笑言行,悄悄在雕柱暗处等待白云合夫妻步离。
“羡慕他们?”在夫妻俩走远后,阎罗发觉她短暂失神。
“不。”
“不会还是不知道?”他扳过她的固颊,想从她眼底读出她的思绪。
“不羡慕。”她没痹篇他,直直看进他摄人心魂的绿眸。“因为羡慕不能为我带来任何改变,想着想着,也不觉得有何好欣羡之处;就像笑容不能改变我的心境,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怎么去笑。”她已经不再是拥有美丽幻想的小女孩,不再要求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她像只被拗断羽翼、无法再飞的鸟儿,望向蔚蓝宽阔的天际却拍动不了残缺翅膀,绝望地朝著穹苍泣鸣,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渺茫的回音。
“你在勾起我的罪恶感吗?”阎罗不爱看她这般淡然,而她所呈现的却也仅止于淡然。
怜我迸出笑,眼神却未添沾任何暖意“你会吗?主爷。”他若有罪恶感这种高贵的情绪,就枉称阎罗。
“这一声主爷已经很明白替我回答了,不是吗?”只有在她满心不甘时才会祭出这两字称谓来疏远距离,其中绝不包括任何尊敬及惶恐。
她不著痕迹脱离他箝制颊边的指,换来他眯起苍翠魔瞳,更加霸道扣住她肩胛。她越是想逃离,他越是要将她囚回最贴近他气息的角落!
然而,即使充满力道的掌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她仍旧直视他,倔强薄唇也不愿轻吐求饶的懦弱字眼。
“我不想和你在这耗上一整夜。”怜我淡淡开口。
她永远都是最先低头的一方,因为阎罗对于两两相望的场面毫无尴尬可言,她却不想迷失在那双冷墨绿瞳之中。
“逃离我、臣服我,你永远都是失败者。”他倏地松手,还她自由。
怜我抿著嘴,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弄。“我会做到,总有一天。”不是臣服,而是逃离!远远地逃离他,即使注定孤独终生也好过现在的情况。
“你舍得?”阎罗露出笑,无关喜乐,只因她的反应。
“舍得。”她毫无迟疑,说得又快又坚定。
他指尖抚上她的唇瓣“鸟儿总以为逃离了笼外便是一片自由晴朗天际,却往往在跨离之后才惊觉它的羽翼早忘了如何飞翔、忘了求生本能,尤其是像你这种永远躲在别人保护之下的傻丫头”
逸出笑声的薄唇取代长指攫夺她的红唇,以强硬的姿态迫使她接受唇舌的交缠。
阎王门近来笼罩在混乱又带著些微火爆的恐怖气氛下。
先是向来温雅的文判官白云合冷著一张俊颜,要石炎官动用武力自洛阳绑来一位名唤风裳衣的男子;后又发生河诠不知为何原故与白云合争吵,几乎急煞爱女心切的石炎官,就在事情即将落幕之际,白云合竟又与河诠相偕离家出走,连只字片语也不留,让担心的石炎官满腔怒焰如火山喷发般在阎王门炸开。
每日总能见著一头晃摇满脸黑胡的火爆狂熊在阎王门里凌虐著可怜无辜的魑魅魍魉,熊掌呼啸而过之处霎时化为灰烬,并有越发烧旺的迹象。
甚至时常还能听到熊吼响彻云霄。
“可怜的炎官,他几乎快丧失人性了,唉。”一名足以与白云合媲美的美男子托著腮帮子,优美的唇线略略下垂,轻蹙眉宇的模样比女子更形娇艳。
他就是日前让石炎官以麻布袋“打包”回阎王门的风裳衣,也正是阎王门首位白无常。
“白云要走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包袱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唉”这一声叹息远比同情石炎官的那声来得响亮及悲恸。
原因无他,只为风裳衣痴恋白云合,长达十数年之久。
“还有那颗小嫩豆”他停顿,眉间的小结再度加深数分,带著自我谴责的丝丝轻厌。
“你早就该改改这讲话不经大脑的恶习。”阎罗非但不同情他,反倒落井下石“白云现在的情况你就满意了吗?”绿眼抛甩给他一记冰霜。
怜我立于阎罗身后,并不明白两人话中的暗喻。二爷的离府与风裳衣有任何关联吗?她知道风裳衣恋栈二爷,但二爷毫无心动之意,难道当初河诠与二爷争吵痛哭的原因全在这名比女人美艳的风裳衣?
“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怕白云措手不及,所以才告诉他那件事”风裳衣哀怨地咬著袖口,右手擦拭著眼眶边禁不住的泪珠“我没料到河诠竟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我不是存心要破坏他们的老大,你也知道,我虽然很爱很爱白云,但我可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臭狐狸,专司介入别人的甜蜜生活白云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呀!伤他的心这档事我是绝不愿意做的”
“但你已经伤了,而且还是很重很重的在他心口上赏他一拳。我许久不曾见过白云出现那种失魂模样。”
“老大,不要再说了”风裳衣很驼鸟地捂住双耳,拒绝更多无法承受的罪恶感。呜就算他自刎一千、一万次也无法挽回错误。
“你与老四难兄难弟,要哭上他那儿哭,别淹没我的阎王居。”阎罗最受不了风裳衣爱哭的本事,眼泪收放自如,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在风裳衣抿子诙唇前将他撵出屋里。
“我就知道你最没良心,呜我去哭给炎官听”风裳衣挺著游魂似的身躯“飘”出阎王的视线,自从白云合一走,他整日就是这等落魄模样。
无神的身形跨出门槛,正巧撞上送茶水进房里的白魅。
“哎呀”白魅快手接回倒翻的茶具,正想开口数落走路不看路的游魂时,风裳衣已然飘这,像个无主孤魂。
“风爷是怎么了?”他低声咕哝,手脚也毫不怠情地将茶具布上桌前,斟满一杯颜色古怪的浓褐液体。
怜我在白魅将冒著滚烫白烟的液体递交阎罗前伸手拦下“这是什么?”
“是鬼医开给主爷的葯汁呀。”白魅理所当然回覆。
“东西放下,你出去。”阎罗懒懒交叠愿长双腿,淡瞥白魅一眼。
“是。”
门扉再度掩上。
“你生病了?”怜我的口气很淡,仍听得出深沉的疑窦。她打量著他的神色,并未发觉任何异状,眉宇不觉轻蹙。
“这是防毒的葯汁。”阎罗简言道,扣著杯绿缓缓转动。“铁血捕头龙步云已经将矛头指向我这索命阎王,所谓兵不厌诈,说不定那些酒囊饭袋,武的不行玩阴的,一小滴毒葯便能毒毙一府的魑魅魍魉,鬼医日前命所有人十天必饮一次这种葯汁,你不知道吗?”
“我不清楚。”她压根没听过这件事。
在她回答的同时,阎罗大呷一口看来相当难以入喉的菜汁,旋即扣住她脑后青丝压向他的唇,将口中的汁液哺渡予她。
又苦又涩的呛鼻味在她唇齿间蔓延开来,自舌尖窜上心头。
她向来害怕苦味的食物,非必要时也尽可能避免品尝,因为平时的生活已经苦不堪言,毋需再由外来的滋味提醒著她。
嚼然的清丽容颜难得因极苦的口感而皱成一团。
纤手推阻著他的贴近,他的滑舌随著汁液的哺尽顺势窜入如丝喉间,有力的臂膀握著她腰肢,将她压锁于石壁与浑厚胸膛之间,毫无空隙。
“苦吗?”他恶意地笑问,灵巧舌尖舔去滑漏于檀口外的顽皮葯汁。
“很苦!”她皱著柳眉,语气怨怼,不停吞咽唾液。
“和你每回与我交欢完事后所饮的避妊葯汁相较呢?”他贴吻在她颈项间,烙下专属于他的记号,怜我吃痛地合上眼。
他知道!?他何时知道她有饮避妊葯汁的习惯?
“你”“别担心,我也不打算让你生养那些磨人的小家伙,永远都不要。”因他绝对不会是个称职的父亲。墨绿的瞳间添加更深更炽的欲色,不安分的手忙碌剥除碍事衣物。
“别在这里”天啊,他想在这不合宜的地方以这种怪异羞人的方式占有她?怜我双颊红艳,忙不迭撑张十指阻挡他猛烈的攻势“阎罗!住手”
他听话地住了手,却放肆唇间的重力吸吮。
“知道我想做什么?”邪佞的气息轻吐在她耳际,合住她圆润的耳珠子,低沉道:“让你再喝一次避妊葯汁。”
男人的劣根性!
他们从不需体会女人孕育胎儿的辛苦,只晓得尽情放纵兽欲,如同阎罗从不曾亲自品尝过那帖葯汁的苦味,次次与她共赴云雨,他逞足一时之快,苦的却是必须拧鼻灌葯的她!
他嘴里说不想要子嗣,那就不应该再对她做任何可能受孕的事呀!
怜我在厨房里温著葯汁,看着点点火光,橙色弱芒照在她的五官,除了匀称平稳的呼吸外,几乎就像座融于夜色的精细石雕。
数月之前,几名魑魅魑魉在执行阎王令时让龙步云事先埋伏的官差捕获入狱,明摆著将阎王门定于必剿目标。石炎官曾经出府调查过底细,发觉除了正派的龙步云之外,就连数个畏惧成为阎王门殂杀对象的门派竟也暗中动起手脚,阎王门等于背腹受敌。
她原以为嗜血的阎罗会率先解决每一个将歪脑筋动上阎王门的家伙,但阎罗竟然没有采取任何反扑动作,反倒是石炎官像热锅上的蚂蚁,也许是河诠与白云合离家之事仍旧令他心烦,所以才藉由其他忙碌来转移混乱的心绪。
阎罗究竟在考量什么?是看轻铁血捕头龙步云的本领,所以不屑与之交手?抑或他也苦无对策,只能拖过一日是一日?
不,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但她为何有如此不安的念头?这个束缚她的牢笼摇摇欲坠不正是她的希冀吗?只要龙步云剿了阎王门,她就不需要再过这样的日子,她就可以不再背负著白无常的恶名
可她却毫无喜悦之感。
暗夜中,一道身影闪入厨房,在灶角东摸西模的不知搞什么鬼。
“谁!?”怜我转瞬来到人影身后,一把扣住他的颈脉,旋即听到耳熟的叫痛声。
是白魅!
白魅眨眨迷蒙的眼,憨傻的模样倒像是被怜我的轻喝声惊吓,他转首左瞧右觑“白无常?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怜我凝睇著白魅布满疑惑的神色。
他摇搔头,喃喃自语:“我不是在房里睡觉吗?难不成是睡胡涂了?”他抬起头看向怜我“白无常,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这?”难不成是肚子饿了,半夜爬起来找食物吃吗?
她眯起眼,却找不出白魅怪异之处,摇头不答。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回房去睡了喔。”面对怜我少言的性格,白魅觉得别扭,只想尽快退场。
“嗯。”白魅溜出厨房后仍是不解自己为何会“睡”到厨房去。在阎王门里长达九年,他从不曾发生梦游事件啊。
“我明明熄了烛火就上床就寝呀好像还左右翻身了数次,也听到蓝魁的打呼声”他仔细回想着入睡前的细节“对了,好像还有股怪怪的香味咦?”白魅低头看着自己握拳的右掌,摊开,一团油纸捏在掌心。
“这是什么?”他摊开油纸,空无一物。他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东西,空白的脑袋翻不出任何记忆,他耸耸肩,不在意地随手将油纸团抛丢在草丛里,打著哈欠踱回大通铺。
鳖谲的暗夜里,一个悄然成形的阴谋在众人浑然无觉之前,如黑云罩顶似地蔓延开来。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阎王门里的火爆黑熊踩著气冲冲的步伐冲进大厅。
“老大!那个龙步云欺人太甚!第十六个,两年之内他抓了咱们十六个魑魅魍魉!老大!你别净坐著发呆呀!”石炎官来回踱步,满腔愤慨在瞧见阎罗撑著颊无动于衷的淡然神情后,如消气的皮囊袋软化。
老大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别人刀口都架到脖子上,他还满脸不在乎?
“老大”石炎官准备展开第二轮口水战。
阎王门内唯一能说动老大的白云已经失去踪影长达两年,老三牛耿介走火入魔离开府邸后也归于平淡生活,风裳衣一年半前也收拾包袱去寻找白云的下落,整个阎王门只剩下他、白无常和一个反常的阎罗,也难怪他心急如焚。
“我听到了。”阎罗打断他的话,始终没睁开眼。
石炎官与众魑魅相视一眼,最终将目光回到白无常怜我身上。
你向老大开口问问,他到底怎么了?石炎官朝怜我挤眉弄眼,又是努嘴又是比画,看来今天是不打算让阎罗继续悠闲无谓地空度一日。
怜我为难地轻蹙眉,不甘不愿地开口:“主爷,您还好吧?”她只有在众魑魅面前才会以“您”字尊称他。
她的嗓音让阎罗睁开眼,随即再度合上。
向来冷峻冰霜的刚硬脸庞线条依然紧绷,黑豹般的身躯依然慵懒,但在怜我眼中,他不对劲!
阎罗不是个脑祈容待人的善者,更不准许自己陷入任人宰割的被动地位,别人伤他一分,他便狠狠回敬他人十分,绝不会仅是现今无所谓的冷然。
而唯一呈现在深魑魅眼前的冷然,亦添上数分异常的倦意,这是不曾在魔魅俊颜上出现过的情绪。
“你身体不舒服?”她压低声音询问,口气中带著自己也不明了的试探。
阎罗恍若未闻。
“主爷!四爷!不好了,山脚下聚集大群官差,会不会是来找咱们麻烦?”门外慌慌忙忙跑来一名魑魅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吼。众人目光又落回阎罗身上,他仍默不作声,维持一贯动作。
“牛头、马面,你们去探探虚实。若遇龙步云,千万别与他交手。”石炎官第一时间做出指示,两人领命奔出阎王门。
阎王门外围的阵形迷境是十数年前精通邪门歪道的风裳衣所设下,至今非属阎王门内者犹无法破解,应该能挡住任何愚蠢又贸然砸场的笨蛋官差。
怜我顾不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反应,素手贴上阎罗额间探测体温,阎罗睁开寒冰冷玉的双眸,喝道:“你做什么,”
“你非常非常不对劲!黄魉,去请鬼医到大厅一趟!”她投给阎罗坚定又不容反抗的目光,压下阎罗原先欲反抗的手。
“不需要!”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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