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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rodite,阿弗黛蒂,希腊的女神,掌管爱与美,也是爱与美的化身。罗马神话称她为维纳斯。
看来这回,爱与美的女神是在劫难逃了。
大床上的睡美男边想边皱眉,皱到脸都绷成一团时,蓦然清醒。
[我怎幺在这里?]以撒愕然,瘫在床上大瞠呆眼。
[妈已经到家了。我想你可能还没准备好要跟她碰面,就带你到我这里。]安阳垂睨手表,晚上十点多。
他们俩都很清楚,老妈绝不会踏上安阳的领土或拨他的电话。要躲她,最安全的避难所就是安阳家。
[你的药。]
以撒勉强咬牙切齿,撑肘坐起,胡乱吞吃一阵,又倒头瘫平。[乐乐呢?]
[在隔壁那栋。]
[你们还真的在搞新婚分居生活?]
[你希望我放她进来玩照顾病人的游戏?]安阳淡漠地沉坐床边单人沙发内,一面看顾老弟,一面看财经杂志。[我很乐意跟她换手,就看你愿不愿意被她玩了。]
以撒发凉地咽咽喉头,觉得跟乐乐活泼的破坏力相较,自己尚嫌娇弱。
但是老哥的豁达有些反常
等他瞄到安阳脚边的一堆空酒罐和手上还在啜饮的海尼根,他就了了。有够好笑,只不过因为老妈的驾到,他们兄弟俩就会不自觉地各嗑各的[药]。
老爸的拍卖公司半年前惊传营运危机,所幸他人面够广,多得是生死至交的拜把,才靠着老友牵线抢到张女士这位收藏丰富的宝贵靠山,替她筹办专门艺品拍卖。去年十月小办一场测试市场反应的预展酒会,果然探对门路,得到热烈回响,各方皆看好二叁年二月下旬正式上场的拍卖会。
现在可好,起死回生的拍卖会开办前一秒,他们又得全体再死一次
[你是什幺时候发现舅舅卷款潜逃的?]以撒空洞仰望着弥漫南欧风情的天花板。
一室幽微而柔和的昏黄灯光,像隐约的炉火,温暖宁静。而他们此刻要背负的难题,巨大而刚冷,冻彻心扉,连血液都快为之凝结。
[我接手拍卖会的时候发现的。]他仰头饮尽,漠然吐息。如果不是当时被乐乐激怒,一气之下接手拍卖事宜,他可能要等到安家整个财务丑闻上报了才会知道。
[妈的]以撒烦到内脏抽痛,俊容狰狞。[我卖掉大楼,收掉工作室,手上的有价证券全脱手了,到处拉下脸皮求贷款,只差没去标会。好不容易筹到的资金,就这样给舅舅全部污走。]
安阳视而不见地冷睨搁在大腿上的杂志,静默半晌,就又伸手开了罐海尼根,一口气灌掉大半。
[你现在手边还剩多少?]以撒清楚得很,被污走的钱中有近半数是老哥暗暗卖血集资而来的,或许他还能再周转一些
[上次那一笔,已经筹得我连这栋房子都抵押出去。你认为我还会剩多少?]
靠,跟他一样惨到爆。[现在怎幺办?]
[不知道。]
aphrodite真要收尾收得这幺惨吗?
以撒这才有点了解老哥为何坚持一定要把这场拍卖做到最好,执着到几乎众叛亲离,把所有参与者惹毛。
[你跟乐乐讲那件事了吗?]
安阳拧眉,揉了揉鼻梁。
[还没。]他几次都想跟她摊牌,却老是在她面前临场改口,啥也没说。
[喂,既然你都醉成这样,我人也挂了,就乘机敞开来说吧。]反正过后大家仍可保持冷淡立场,死不认帐,免得尴尬。
[说什幺?]
[你要是垮了,乐乐怎幺办?]
[跟我一起垮。]夫唱妇随。
[你也太狠了吧。]牵连无辜。[不管她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如何,好歹也是被人当千金小姐宝贝大的。]
[话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这样响应。]
[啊?]
[带你回我这里的途中,我已经跟她把最糟的状况讲明。]
有种。[她怎幺说?]
[叫我快去超市抢购科学面,还有她要的果汁──囤积必备粮食。]他等以撒爆笑到一个段落,才淡漠递上一张猪形小卡片。[然后她在那团小包包里面胡乱翻找半天,选出这张给我。]
以撒岔气,按着肚子颤颤接过来细看。先是不解,而后攒眉,认真,深思,困惑,总结为不可理喻的神色。
[这是什幺鬼画符?]怎幺参都参不透。
[那是乐乐手工自制的名片。你看的那面是图标作息表,看不懂表示你理性功能十分正常。]若看得懂,就得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她要我看的是背后那一面。]
一翻过去,以撒就庆幸自己是躺在床上观赏。否则一天当面昏倒两次,有害心理健康。
[这一团团是什幺东西?她在试原子笔有没有水吗?]
[那是她装饰过度的文字。]不用怀疑,就是国字。
以撒不愧生在艺术世家,脑袋操作系统稍一转换,立刻了然,好笑地朗读──
[我知道怎样处卑贱,也知道怎样处丰富。或饱足,或饥饿,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
悠哉的笑容渐渐怔下来,化为再一次宁静的浏览。来来回回,在简简单单的字里行间,读到灵魂深邃的触动,隐隐约约,让他一时无法回神。
[不错嘛。]他无力地挤个潇洒笑容,伸指递还卡片。[没想到她还会作文。]
[这是经句,她从圣经中抄来的。]
以撒漠然溜开视线,不太想面对兄弟间被母亲挖出的这道鸿沟。
他知道老哥学生时代,在阅读中外经典时意外发现圣经中[以撒]代表的另一个意思,受了很严重的挫击。
母亲虽然始终对两兄弟一样地温婉可亲,这杀人不见血的一记暗招,却狠狠撕裂安阳对她单纯而诚摰的母子之情。
他是外面生的,母亲心底根本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她温柔的笑容,温柔的呼唤,温柔的拍抚,温柔的叮咛,二十几年的表面功夫,竟在他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学成归国后冷冽揭破──
安家对你已尽到养育的职责,你是否也能做个知好歹的人?
他永远忘不掉母亲那时的温柔笑容有多冰冷。
他愿意死在她面前证明他对安家绝无野心,他只是甘愿为安家的事业尽一己之力。虽然他没有以撒那种天生敏锐的艺术本能,但他可以去学习艺术行政,全力支持执行上所需的技能。他想的只有这些,别无所图。
你有什幺值得我信任的呢?
你能用你的一辈子证明给我看你真的那幺别无所图吗?
母亲淡淡柔柔地笑吟这些话时,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幺叫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感觉。真的是掉出来,而不是流下来。他甚至都还记得垂望自己滴上热泪的双手时,那阵错愕。
妈妈,你不是信基督的吗?为什幺会这样狠手杀你儿子的灵魂?
妈妈?
他从此痛恨圣经、痛恨基督徒、痛恨宗教的虚伪与信徒内心的丑陋。不要讲什幺狗屁人生大道理,少跟他扯什幺神爱世人、信祂得永生,那些全是自我麻醉的精神鸦片,愚弄世人的满口谎言。虽然有上帝做他们胡说八道的靠山,但他绝不再让这些披着羊皮的恶狼张牙舞爪撕裂他!他会极尽全力,扭断任何一只企图朝他伸来的毒爪!
但有一双柔软小手,没有任何企图地拥向他。
像他儿时朝母亲伸出的小手。
有时候,他会因此暗暗地觉得自己好幸福,几乎忘了母亲狠狠刻在他心中的丑陋伤疤
[我记得。]以撒恍惚的冷语怔住安阳的迷离思绪。[妈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安阳僵在沙发上,冻结一切反应。
他知道?
[我那时就在院子里,打算跳窗进去吓你们两个。]怎知他还未捉弄成功,就反遭命运捉弄。
他们曾经是多幺要好的兄弟,从小灵俊又顽皮。两人一起四处捣蛋,一起在学校蝉联风云人物榜,一起谈恋爱,一起搞乐团,一起出国各奔前程,一起回国踏入社会。
一次不小心的窗外窃听,却让他失掉了突然宣布脱离安家的老哥,同时失掉了对母亲的信任。
他常为此觉得好笑。妈为了保住亲生儿子的利益,欺陵别人的儿子,没想到成功撵走安阳后,连亲生儿子也从此无法亲近她。由心理,产生了生理的强烈抗拒,看再多医生、吃再多药,都没有用。
妈到现在都还不晓得,该看医生的是她,不是他。
兄弟俩各有心结,各拥伤疤。即使想,也不知该如何回到昔日光景,找不到一个坦诚的着力点
直到以撒瞄到安阳痴痴垂睇猪形小卡片的神情。
灵光乍现!
[喂,问你一句话。]
安阳倏地转回疏离的脸色,淡淡将卡片收回胸前口袋。
[以你的专业判断,我们的拍卖公司真的没救了吗?]
他郑重沉默,似在琢磨[我们]两字的政治正确性。[由aphrodite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持续拍卖制,也难有利润可言。]
[有办法让这位爱与美的女神继续活下去吗?]他扯个苦笑。[当然,是在有利润可言的情况下存活。毕竟你家还有另一位爱与美的恐怖小女神要供养。]
一想到她,安阳脸上的肌理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以撒对此保持沉默,省得老哥又端起防备的面孔。
[是有办法让她继续存活,但是仍得先办妥下个月的拍卖会才行。]
[好吧。]以撒无奈大叹。[既然还有搞头,我也只好出卖老命继续玩下去。]
[你要接下aphrodite?]
[不然咧?]他的痞相忽然转而严肃,盯向安阳。[可是我需要帮手。]
[我会替你列出可靠的合作名单。]
[我不信任外人。]他斩钉截铁地瞪牢安阳。[我需要帮手。]
安阳疏冷地回视,双方以视线搏斗。
[你有听懂我的话吗?我需要帮手!]
这不是问句。虽然气势凌厉,但是只有安阳听得出那底下孤注一掷的战兢。
很奇怪,他竟在这一刻想到乐乐的嚣张跋扈。她总是骄蛮地要他做这个、要他弄那个,使唤得理所当然,好象从不觉得别人会跟她说no。
她凭什幺那幺笃定?可是当她惨遭别人拒绝时,又一副没什幺大不了的德行,仿佛她多得是其它人可找,找你帮忙是看得起你、可怜你、让你活得比较有意义一点。
哪有人会像她这幺可恶?
安阳、安阳,陪我一起去倒垃圾。
来参加我的新年音乐发表会。
我们一起去买卫生棉。
真想活活掐死她
[你在笑什幺鬼?]以撒卯了。[我在跟你讲正经的!]
安阳怔然捂口,还真的是在笑,显然已经被乐乐的无厘头病毒传染。
[要不是老爸根本撑不了大局、又没个象样的人肯出来担,你以为我很乐意接下这什幺鸟蛋aphrodite杂货店吗?]他已经满肚子冤屈了,老哥还在那里自顾自地发神经。[要不是对这个家还有责任在,我干嘛放弃自己的事业来接管这一切?!]
[我了解。]
[你了解个屁!我要的是你的了解吗?]
[我说了会帮你列名单。]他怡然拉开一旁的抽屉。
[我也说了我不信任外人,我要的只是一个可靠的帮手!]他暴喝,气到喷火。
[这个,够可靠吗?]
以撒呆怔,望着安阳递来自己的名片。这是什幺意思?
[这就是我为你拟的合作名单,如何?]
他楞楞看着名片,不时调眼看看安阳闲适的冷笑。在绝望中突然得到自己深深盼望的答案,他反而有些无法适应。
[你该不会是喝太多了吧?]他是真心推荐他自己吗?
[需要我提供这个人更进一步的背景资料?]
免了。[你这算是承诺?]
[商场战术之一:绝对不要下承诺。]他举酒致敬。
妈的耍老子啊?
[我这辈子第一个承诺,给我老婆──详情请见我们婚礼的现场录像带。第二个承诺,给我老弟。]大手放下酒罐,伸向以撒。
以撒瞠眼直视他的傲慢笑容,不敢置信。
[你还在等什幺?]
这不是一般的握手。
以撒凝睇老哥伸来大手好一会,才狠狠回手拍上去。
两只巨掌是四指朝上并拢,紧紧交握,像在相互比腕力的死对头。这是哥儿们的承诺,不必啰唆,也不适用于狡诈的商场教战守则。
他们迅速达成协议:安阳去搞定拍卖会,以撒去搞定老妈。倘若她对拍卖会或公司有任何行动,以撒就对他自己不客气──用她最宝贵的亲生儿子对付她自己。
事情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以撒躺在老哥的大床上,双掌合枕在脑后冥想他这句话。老哥不是随便说说来安慰他,一定有相当的把握才会这幺讲。
他慨然闭眸,沉淀内心太多的波涛翻涌。
他相信老哥,也高兴自己仍有相信他的机会。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兄弟俩到底在互相防备什幺、互相躲什幺。
人到这把年纪,除非醉倒病倒,否则太难讲出内心话。
就怕老哥刚才是醉过头了
一阵隐约的声音令他微怔。
叁更半夜,月黑风高,乱葬岗上树影摇曳,沙沙作响。这栋孤僻的公寓鲜少住户,一是因地点诡异,二是因某些居民惊传曾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空屋率爆增,只有老哥这种不信邪的硬汉才有本事继续坐镇,潇洒度日。
私语窃窃。像人声,又像鬼语。
到底是什幺声音?
以撒整个人霍然坐直,屏息观测。因为深夜,屋内照明被调得极暗,以便入睡,使得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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