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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小妮子一气之下,回到兰筑开始收拾行囊,眼泪簌簌而下,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在归云庄住了十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想到早逝的双亲,想到自己的寄人篱下,更是引发她向来极少出现的自哀自怜,她实在不明白何以平日逗她开心的表哥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项玮站在兰筑外,心里懊悔不巳,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只得焦急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思忖挽回的方法。
浣宁收拾好包袱,才刚踏出房门,便瞧见那个令自己神伤的家伙,赌气似地不搭理他,迳向外走去。
“宁儿。”项玮从后头赶紧拉住她,语气出兀全透露他的忧惶。在这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而采取最低姿态──谁教他爱逞一时口舌,才闯出这样的祸事。
“放手啦!”浣宁死命地挣扎,脑里正闪过第一千次不原谅他的念头。“我这讨人厌,惹人烦的疯狗会辱没您尊贵的手。”说着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
项玮闻言,一颗心全紧揪着隐隐作疼,说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好宁儿,好表妹,是表哥说话太冲了,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我吧,我跟你赔不是嘛。”
浣宁不再挣扎,却仍背着他低首抽抽搭搭地啜泣不住。项玮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半蹲下来为她拭去脸上的濡湿。“别哭了,再哭下去我的肝呀肠呀都给你哭断了,嗯?”
项玮用一种自己无法言明的款款深情继续说道:“都是我心眼太小,大男人还吃哪门子的飞醋。我想的是和你相处这么久,把你当成无价珍宝在掌心呵护这么多年,结果那个苏亦卿才刚来一天,你的整个心思就全飞到他身上。我知道今天是多亏有他陪你打发时间,但是长久以来你还不曾为我挟菜,那个小子居然比我早一步得享这个殊荣,我心里一酸就讲出这种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话。你瞧,是玮表哥太疼爱太在乎宁儿表妹了。看在这点,你就别和我怄气了。好不好?”
坦诚直率又温柔的解释安慰让浣宁的怒火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心动,她终于咧嘴一笑,睫上犹挂着几滴晶莹。“傻瓜,你和大表哥是我最重要、最敬爱也是唯一的亲人,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这句话怎么听来不大对劲?偏偏那嫣然一笑看得他昏昏沉沉,晕晕痴痴的,项玮也就无暇无心去深思这个问题。他一手接过她手上的包袱,一手爱怜地揉揉宁儿的头,说道:“瞧你这么又哭又笑的。宁儿,答应玮表哥,以后不可以轻言离庄,知道吗?”
“还说呢!都是你啦!”浣宁瞪着他,神态之间倒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还要教训人家!这下好了,人家眼睛铁定肿得和桃儿一般大了,这么丑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我就牺牲点、委屈点、将就点,让你整一辈子,这成了吧?”
“贫嘴!谁要嫁你啦?不理你了。”浣宁有些羞涩,一溜烟地跑回房,还不忘再送他一个“版权所有”的应氏鬼脸。
只剩一个二愣子拎着可笑的包袱呆呆地站在兰筑的花园里,不断想着浣宁的娇态而兀自傻笑
她不知道今夜为何又会情不自禁地来到梧桐林,莫非心里在期待什么?意晴用力摇摇头,警告自己停止这种荒谬的想法。
说真的,她是有些畏惧的。项昱不时流露的关怀与温柔,以及浣宁天真无邪毫不设防的全然信赖,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虽然,项玮对自己似乎略有敌意,但是很明显地这是和浣宁的态度有绝对关系。只是毕竟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让今晚场面如此尴尬。或许她应当离开此地,项国夫已死,这债必须要金国来偿,待在归云庄里束手束脚的,行动起来定有不少牵绊。只是,这一去,又是飘萍飞絮的日子
以前,她不明白父亲为何常独自对月叹息,此刻却有了憬悟──满忧悒欲诉无人,唯望月一倾愁思。自怀中掏取出一管竹箫,绛唇轻触,芳气微吐,幽幽乐音流泻。
这头吹箫人吹得忘我,那头听箫人听得痴醉。
是的,是项昱──在长青楼处理事情一忙便已至中宵,望着窗外与昨夜相似的情境,仿佛有种力量牵引着他漫步到梧桐林。究竟是什么力量──是月景,抑或是月下的人影?他问了自己,却不愿寻求答案。
一介白衣伫立林中,袖带飘飘,恍若欲乘风归去的天人,而萧声呜然,竟有说不出来的悲凉。项昱缓缓走近,直到一曲吹罢才淡淡说道:“你有心事?”
意晴没有被惊吓到,只是有些意外地转过身与他相对。“是你。”
两人怔怔相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觉得人声会糟蹋这样的夜、这样的景。
“我想”意晴微弱的声音还是先打破了原本无语的局面。“我我还是想离开,谢谢庄主的款待。”
要走了?他心底骤然升起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和不舍,很强烈地知道──如果任凭眼前的人就这样离去、就这样走出他的生命,留下的一定只有自己无尽的后悔。一瞬间深沉的恐惧挂住了他──如果苏亦卿坚持,那他又能如何挽留?
“你你离开后去哪儿?”他第一次发现开口说话也可以这么艰难。“回家?”
“家?早没了。”她笑得凄凉,淌血八年的伤口在一日之内接连被触碰,除了痛还是痛。
“既然如此,何不留下?你也知道宁儿有多希望你能留下的。”他无法假装平静,语气中有着明显的焦急,并在心底默默多加三个字:还有我。
“我明白,也知道你们都待我很好,”意晴极力压抑内心动容的狂潮。“就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留下来拖累各位。”
“这话从何讲起?”
踌躇半晌她才徐徐说道:“我必须为先父报仇、为亡弟报仇、为我家族中的人报仇。而仇家之一已死,另外一个我还没调查出来确切的祸首,但我肯定那绝非好惹的角色,如果我的任何行动稍有差错,或者被发现我与贵庄有关系,届时,三、四百人会因我而惨遭池鱼之殃的。”
“哦?如何难对付?”项昱强抑着乍闻时的心惊肉跳,冷静地问。“归云庄的力量也难以摆平?”
她摇头不语──再怎么说,她那个未知的仇家是拥有调动金国兵马大权的,归云庄在北方虽可以呼风唤雨,但若是被数以万计的金兵围攻
看着“他”一脸凝重,只怕对方的来头很大,为“他”的担忧和不安让项昱忘情地执握“他”的手,急急道:“既然知道对方不容易应付,既然知道行动有可能失败,又怎么容许自己单独出手,这么草率的决定就像在玩命一样!还有,我警告你──从你踏进庄里的第一步起,庄里所有的人就注定与你脱不了关系,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绝对不能!”
这么强硬的话却深深深深地撼动了意晴,而她发现自己又再一次该死的感动了,而侨櫎─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今晚的事你也瞧见了,我实在不愿成为破坏你们表兄妹情谊的罪人。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她执意要作最后的挣扎,只是,声音软弱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敢走?”他低吼一声,抓着“他”的手忽地收紧。“你走才真成了破坏我们表兄妹情谊的罪人。想想,你若走了,宁儿准会认定是我这大表哥招待不周,还有,项玮一定会被认为是逼你走的罪魁祸首。瞧!咱们表兄妹的情感就因你的远走而毁于一且,难不成这样的结果是你所乐于见到的?”
“这”她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真该死!他的口才实在有扭转乾坤的威力!而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决心就这么不堪一击地霎时崩溃。
“留下来吧!”项昱将声音放轻放低放柔,更是令她无法抵挡。
终于,她──答应了。
看着他无掩饰的狂喜眸光,她心里的躁动像蜡染般逐渐在颊上醉染成酡红一片,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却不意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温暖厚实的大手紧紧包住,再也顾不得自己现为男儿身,急急抽出并背过身子以遮掩脸上彤云。
项昱如蒙重击,那种含羞带怯的表情,以及最后那欲盖弥彰的动作,呵!分明是女儿神态!如此说来,苏亦卿过火的俊俏、瘦弱的体型、只有自己一半的食量就都可以获得解释,不是吗?还有,适才因震动未曾留意,如今仔细回想──那双曾经紧握的小手,纤若香凝,确实也不该为男子所有。
一阵喜悦袭来,竟致他几乎把持不住,想马上证实自己的臆测并非一厢情愿?碇侨贸宥萸彝ぉそ掖┱嫦嗫峙禄崛盟恢绾巫源x皆鲛限危銮蚁铌攀翟诓辉父魏卫碛桑魏谓杩诶胱ッ橙桓闯穑?br>
在意晴终于惊觉无意间露出马脚的事实后,当场开始狠狠数落自己的不够镇定。唉!又无法使时间倒流!只好祈祷这位“看起来”精明的庄主是“虚有其表”要不就是在刚才“突然”头脑发晕,意识混沌、视线模糊,外加智力衰退。
可惜,她忘了那句至理名言: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呀!
她所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只有三十六计的上上策;逃回房里吧!几乎是昨夜的翻版,她在说声晚安后即施展轻功,欲尽速离开现场。
岂料,项昱竟对着她的背影,运起内力洪声喊道:“你的箫声很美。”害得她一时分心,险泄了内劲自半空跌落。
而他唇边的微笑,久久不能平复
待在归云庄一个多月来,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种平和的日子,原本心中被家仇磨砺的尖锐正随着时日而圆钝。这让她感到害怕,彻底的害怕!恐惧像无孔不入的毒素,一点一滴地准备接收她的意志、她的理性、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灵魂,她的生命。更令人沮丧的是,这葯石罔效的毒,不仅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慢慢地被吞噬、被埋葬、被淹没,而且竟如上瘾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不是不明白成因为何,只是纵使心里雪亮却依然不能对症下葯──这个才是她所不解的。
无力无助无言以对!
唯一能做的,是不是只有消极的祈求──祈求自己的心志更坚定、祈求他们不要对自己这么好!
“大哥,这样稳当吗?”项玮皱着眉问道。
“嗯。”项昱轻声回答,语气中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项玮明白大哥的脾气,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继续抗辩道:“虽然我相信苏亦卿是个君子,但是让他和宁儿在庄里共处半月,我觉得不妥也不合礼数,孤男寡女的。不行!要不就大伙儿一起上路,要不就我留下看顾归云庄。”
项昱深深看了眼前理直气壮侃侃而论的弟弟一眼,自然清楚他内心的想法,只是由归云庄管辖经营的事业,项玮必须开始了解、认识和参与。
“玮弟,”项昱淡淡说道。“大哥希望你能尽快熟悉整个家业的运作情形,也许再过个几年,就由你接手当家,所以这回河洛一带的暗中查访,你一定得去。至于庄里,有王叔照料着应该不会有事。况且若是宁儿同往,以她好玩的个性,光保护她的安全就是一件累人的事。”
“可是”项玮也知道项昱有他的考量,心中那殷涌动的不甘硬生生地压抑下来,答道:“我明白了。”
项昱点点头,对他的让步和体谅感到欣慰。“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启程。”
项昱缓缓走到窗前,外面漆黑一片,不见明月,是被云层层遮住了吗?梧桐林该也是这般的吧?纠缠心头的人影该不会出现在那里的吧?
其实,他非常清楚她的逃避。这一个多月来,每当两人目光不经意地相触,她总是匆匆掉转,即使神色间不慌不乱,但是这等急促很难不泄漏一丝惶恐。
她是沉静少言的,一如乍来庄里之时,也许仍有几分冷然,但已不若初时总有针锋相对的敌意。情绪上的收敛是很重要的自我保护,这是他最明白的,所以对于她的喜怒哀乐少现于外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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