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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那么冲动”他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懊恼又慌乱地说。
他一向最怕她的眼泪,只要她一哭,任他如何能言善道、口若悬河,都要举白旗投降,偏偏她最恨在他面前表现软弱,从不轻易掉泪,偶尔止不住了,总很讶异它的效果宏大。
立好绣架,眼前依然蒙蒙水雾,她背对着他说:“你走吧!我们现在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想说什么,却又停下来,久久才听见他关纱门的声音,轻轻的一碰,竟恍如雷击,然后是铜铃,悄然几声,似如决裂。
她茫然地在屋内走着,摸摸口琴又碰碰书,脑中尽嗡鸣着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依然穿心刺骨,不敢细思量。
爱恨交织的感觉?如在天堂也如在地狱这是她一向自悲自苦、愁丝不断的原因吗?
不!那是个致命的陷讲,母亲败在冯家手上,她不能再跳进去了。
她绕回绣架,看到木脚下一朵遗落的白蝶花仍皎白鲜丽,是绍远新拿来的。
树王和藤萝,原是仇敌的两种植物,竟成了最密不可分的伴侣,还开出那么纤美秀致的花朵,这世界也太奇妙难解了。
她把花夹回母亲的绣本中,展着像一只静静的白蝶,蝶瓣上还沾着她的泪,透如晨露。
十月是庆典之月,台北火车站前一片旗海。敏贞依约站在喷水池旁等彩霞,但已超过半个小时,仍不见她和她男朋友庄增义的身影。
天已黑了半边,站内路旁的灯都亮起。一阵凉风吹过,敏贞拉紧白毛衣,顺便摸摸宽裙里的几个暗袋。
袋里藏的是价值新台币一万元的金饰,是彩霞偷偷寄放在她这边的。今天一早,限时挂号信寄到服装社,彩霞计画和退伍老兵庄增义私奔,要求她等在台北车站。彩霞在信上写着“我这里的帐清了,我的养母又把我卖掉。我不能再过这种生活,决定和增义走。他虽然是外省人,讲话听不懂,大我二十岁又没有几毛钱,但至少他不嫌弃我的破败之身,我还能说什么呢?”
敏贞和增义只见过一次,他长得黑黑瘦瘦,眼睛细小,鼻子直挺,是北方人的样子。他说话咕咕哝哝,像有大舌头,五句才勉强让她猜懂一句。
西方的云霞都呈淡青色隐去。敏贞愈等愈不妥,内心有股不祥的感觉。她又由西站到东站绕一遍,几个排班的三轮车夫还以为她要叫车,热心招呼着。
要逃离黑暗的半楼妓院很不容易,彩霞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犹豫了一会儿,敏贞沿铁道往北门走去,过了北门的中华路是三排临时的竹棚木屋,住的都是随军流亡而来的外省人,一路搭建到小南门,做着小买卖维生。
增义和几个四处打零工的朋友住在靠铁轨的一边。
入夜了,临马路的店家点灯泡做生意,尚称热闹;后面则稍微荒僻,南下及北上的列车呼啸而过,震得敏贞耳朵发聋。
痹篇了一些障碍物、几只猫狗和三五个闲坐的人,她凭记忆找到那门口有个脏棚子的低矮建筑。
布满油污的毛玻璃上看不见任何灯光,她用力地敲若问,回应她的只有狗吠声和哗啦的横扫秋风。
她打了一个冷颤。
棒壁有人探头放出一串话,她看不清那人的脸,更不懂他的话,大概是赚她太吵了吧!
正想放弃时,毛玻璃的门开了一条缝,亮出一双溜溜的眼睛。
“你找王彩霞的?”一个很粗鲁的男声问。
她点头,还来不及思考,就被拉了迸去。门一关,她完全目盲,直到一方黑布掀起,微弱的灯光下,她才看清楚,彩霞、增义和他的一个朋友全被绑起来,嘴巴都塞着布。
彩霞一见她就膛目直瞪,全身乱扭动,十分激动的样子。
敏贞惊吓过度还发不出声就被从角落冒出的另外两个人又扯又绑,疼痛和害怕使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买一送一,还是这么好的货色,很合算嘛!”脸上有个疤,看起来是流氓头的男人说。
彩霞又咿咿呀呀起来,敏贞则想到身上的金饰,万一被发现就惨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可是自动送上门的,我能不要吗?”流氓头笑着,就在敏贞细白的脸上摸一下说:“若是生嫩嫩的在室女,我就大赚了!”
敏贞往后一缩,霎时明白自己的境况,他们是妓院的保镖,专门抓人的。她急得胆颤魂裂,不顾一切地挣扎张嘴,和对面的彩霞制造了不小的噪音。
“你们再动,我就马上叫人打昏你们!”流氓头怒吼。一旁的两个小喽罗欺向前来,小屋内马上回复安静。
彩霞只能无奈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焦虑和歉意。
只能怪自己太不机警了,明知道情况有变,还偏往虎山行。怎么办呢?敏贞绝望地想着。
北投遇险,全靠彩霞搭救;西门叮栖身,也赖彩霞保护;如今连贵人都受困了,她还逃得出去吗?
若要跌入火坑,她宁可一头撞死来保住清白!
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她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祖母、父亲或姐姐,而是绍远。
他一定会很生气,气她如此愚笨粗心吧!他原本就反对她和彩霞过度亲密的来往,怕会惹麻烦上身,现在果然应验。
问题是他可能连骂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死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上一回他公然地说出爱意后,他们两个如履薄冰的关系几乎到了破裂灭顶的地步。她本来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甚至担心他会回秀里告密,没想到次日的黄昏他又出现,还在窗外摇了一阵铜铃,等她开纱门制止,他才停下。
“昨天我太鲁莽了,不知道你原谅我了没有?还让不让我进去呢?”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
她一下楞住。原谅?是指他的大胆、爱情,还是谎言呢?她恼了整天整夜了,实在没有心力再分析,只有说:“你保证不再胡说了?”
“是胡说吗?”见她脸色微变,他忙又改口,”好吧!我不再提那些让你不自在的事了。”
正常的人,早就一个不理、一个不睬,彼此形同陌路了;但敏贞和绍远不同,无论怎么恨、怎么吵,总有办法在伤口还张裂流血时,即刻覆触,仿佛不碰会更痛似地。
许多年了,他们就是以这种不疗伤的方式相处,结疤再揭,再等结疤,最后两人的创伤都混在一起,一痛同时拧绞两颗心,再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了。
走到这种地步,只有更含糊处理感情的事,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要人不可以逃避问题。他们却是冻得愈厚愈好,一层一层呈千年坚冰,不求春暖花开,就不怕摔死淹死了。
一切又恢复了朋友的模式,殷勤及温柔,彼此小心地对待。
她好想他,心底不断地唤他的名字,若他在,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吧?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大家都僵住了。
“敏贞,敏贞!”是绍远,他在外面喊叫。
她奋力地想发出声响,一把尖刀抵在她身后,她看着彩霞几乎快哭出来。
远处长笛呼啸,火车压山裂地般轰隆而过,房子震摇着,也掩盖了绍远的叫唤。
等一切平静了,门外也寂然无声。
绍远走了?他放弃了?他不再找她了?
敏贞的心沉到谷底,只是一墙之隔,他怎么感应不到她呢?她仍然在心中不断地重复他的名字,仿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
不知多久,有接应的歹徒来,两个女生就被推出去,跨过铁轨、窄巷,一路阴风惨惨,悄无人迹。
在某处,被砸碎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旧的汽车,她知道她们要被送到中部的一个娼寮,又开始抵抗着。
她和彩霞的动作,引来咒骂和拳打脚踢,几乎没注意后面的騒乱和迭沓的脚步声。
“敏贞!”绍远的呼喊直穿黑暗而来。
接着是增义叫彩霞,他获救了?
“你们去对付,我先把人载走!”流氓头急急说。
任她们力气再大,也斗不过几个男人。没几秒,她们就被塞入汽车后座,跌撞成一团,接着引擎猛力发动,她们更是撞得头脚不分。
好不容易敏贞的脸颊顶住了椅背,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平衡四肢不得动弹的身体。忽地,在刺亮的车灯下,她看到绍远张开双手欲挡住车子。
“干!我就不信你敢撞车!要找死,我就让你死得爽歪歪!”流氓头说着,猛加油门向前冲去。
退呀!退呀!敏贞白布下的嘴嘶喊着,唇都磨破了,但绍远就是文风不动,眼直直瞪着,毫无惧意。
“干!他真以为他是铁打的吗?”流氓头咒骂着。
她刹那间明白,绍远真会拿命来赌呀!
她看到车直直向他开去,看到他放大的瞳孔,看到他双手自然的防护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她整个人飞冲到流氓头的身上,方向盘一歪,先是尖锐的喇叭声,再来是金属眶唧的大碰撞。
在撕筋裂骨的疼痛中,她看到绍远倒下了,自己也陷入一片黑暗,模糊中只有隐约的警笛声
小小的菱花镜放在窗前,背面是锺情嫣笑的照片。
敏贞对着光检视自己额头上的伤,青肿己完全消失,只剩淡红的疤,其他在肩膀、手臂及腿上的伤,因有衣服保护,只是瘀紫,但也着实病了好几日。
她在医院醒来时,第一个想到的是绍远,她亲眼见到他被撞倒,那一刻着实令她魂魄俱裂,若他死了,她也不愿回复意识,面对她无法忍受的一切。
“好在车子闪到一边,只撞到冯绍远半身,除了大腿骨折外,没有伤及要害。”照顾她的美琴说“我没有看过那么疯狂的人,车来了连躲都不躲,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看我哥要彻底认输了!”
“敏贞也一样呀!”躺在另一个病床上,也受了点伤的彩霞说:“为了救冯绍远,竟直直往玻璃冲,我都傻了眼,心想这下完蛋了!到现在我还手脚发软,心噗噗跳呢!”
那时天尚未亮,绍远才动完手术,敏贞慢慢移动脚步去看他。
病房极静,他独自躺着,手脚裹着厚纱布,因麻酔藥作用,还昏睡着。
她一直很习惯他的”牺牲”小时候惹祸诬赖他,长大了设计陷害他,他都一声不吭地接受,可她不但不感激,还认为他阴险虚伪;这一回他把宝贵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又怎么说呢?人能做假到这种程度吗?他真是爱她吗?
太多的惊吓、震撼、不解,在沉重的情绪中,她忍不住轻触他末受伤的那只手,温暖传至她的冰凉。他这人都撞成这样了,生命力还如此的强劲。
才念着,他的指头便缓缓扣住她的。她抬起头,正对着他有些迷惑,但仍不停地审视她的眸子。
“你还好吧?怎么伤得那么多呢?”他一口气问。
“还说我呢!为什么不看看你自己?”她忍住哽咽说:“你一向做事小心谨慎,这次偏偏那么莽撞!”
“我并不莽撞呀!”他平静地说“我到你那儿等你,到天黑了还不见你的踪影,才和美琴找到中华路。隔壁的老头告诉我,屋内有坏人,我就一面报警,一面以静制动”
“我不是说那个。”她打断他的话:“我是说你挡住车子的事,你还以为自己真是邪魔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吗?”
“这不是你一直认为的吗?”他脸上有一丝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了”她用力把手抽回来。
“那你去撞驾驶座又怎么解释?”他正色说“我当时吓得魂都飞了,一辈子没有那么害怕过,那才是真正要我的命!”
“还不是你逼的!你不去挡车,我就不会冲向方向盘。”她不自在地说。
“本能反应,对不对?我一想到你身处危难,就什么都顾不了;而你怕我丧生轮下,也奋不顾身。”他又轻拉她的手,温柔地说:“这是第一次我确定你在乎我,而且在乎到愿意以生命来交换。”
“不!换了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的!”她站起来说。
“敏贞,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否认我们的爱吗?”他微微撑起身说。
“我要走了!”她有些慌张的说“你家人大概就快到了,我不能让他们看见。”
“敏贞,不要走!”他恳求着。
“你家人会给你最好的照顾,祝你早日康复。”尽管内心万般不舍,她仍匆匆离开,连谢谢都忘了说。
那是三个星期前的事了,后来他转到纪仁姨丈的医院,由亲友就近看护。彩霞和增义南下之前,还特别备礼去探望过一次。
“不要提起我,绍远还没有公开我,我怕他家人会往坏的地方猜。”敏贞吩咐着。
这也是她向众人说明不去看绍远的原因。
即使身隔两地,他仍分分秒秒在她心里,仿佛初尝相思滋味般,无论工作、吃饭、记书、睡觉,他的身影都如影随形着,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她能对他死不承认,但对自己却不能不坦诚,她的确是爱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像那探不见源头的水,流到此竟成汪洋大海,淹没了生命中的许多东西。
只是恨他已久,容易又理所当然;爱他却是陌生的、违反常规的。她有勇气让迷雾尽去,变成青天霹历,树野朗朗吗?她能够让冰雪融化;看春来的花开草长,而不去想风雨中的摧折和秋后的凋零吗?
既然都以命换命了,她又迟疑什么呢?人间誓言有比这个更真实的吗?
镜中的她,双眸清澈,却藏着点点愁虑。
铜铃响三下,又三下,只有绍远用这种摇法。她雀跃而起,想也不想地打开纱门,他就站在庭院里,手扶着脚踏车,一脸笑容,仍是那洋洋自信、气宇非凡的样子。
“你都好了吗?”她语气申有掩不住的兴奋。
“再不好,我又要患严重的相思病了!”他说。
这种冒犯的话,今天听起来并不太刺耳,她只说:“进来坐吧!”
因为内心的騒动,令她坐立难安。
他偏也在她身后,走一步跟一步的说:“这些天我真恨死我的石膏和拐杖了,害我不能来看你。我天天埋怨,连好脾气的纪仁叔都受不了了,说我是最糟糕的病人,他们哪知道我心里惦记你,度秒如年呢!”
“惦记我做什么?重伤的又不是我!”她说。
“能不想吗?知道你其实是爱我的,我吃不好睡不好,怕只是一场梦,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听你亲口说!”他挡在她面前说。
“我们不是讲好不提这些的吗?”她站住,发现两人距离如此近,想后退又迈不开。
“敏贞,我们明明相爱,你为什么要把它当成禁忌,让彼此都痛苦呢?”他叹口气说。
“也许那真是禁忌!你是冯家人,对我而言是仇敌,我怎么可以对仇敌产生爱情呢?”她低声地说。
“我不是仇敌!”他马上说“我承认我姑姑的做法是不对,但她绝没有害死或取代你母亲的意思;我们冯家也不想占黄家的便宜,我父母叔叔们都是老实人,除了求温饱,他们什么期望也没有;至于我,今天遗留在黄家,有一半是为了你父亲,有一半却是为了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姑姑没错,我父亲没错,黄家、冯家都没错,那我母亲的冤死该怪谁呢?”她激动地反问。
“敏贞,有些事谁都没有错,只能说命中注定,半点不由人,就像我们的相爱,是无法抗拒的!”他试着说:“你为什么不放掉过去呢?再执着于那些不能改变的事实,只会让大家的伤口更深而已!”
“本来就读更深,我母亲还赔上一条命呢!”她控诉地说:“怪命怪天都是要掩饰罪孽的说法,你们若不肯认错,一切就由我来承担好了!我情愿一辈子在外面流浪,有家归不得,”有爱不能爱,就让我来背负所有的惩罚!”
绍远整个人僵住了,相识几乎一生,第一次探讨到问题的核心,竟是如此血淋淋。他几次张口,总是无声,最后才由喉头迸出极痛心,又有些哀求的话:“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只是恨我姑姑,想要报复而已,没想到你竟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揽!上一代的恩怨和你有什么关系?再有罪也轮不到你来承担呀!”
“怎么没有关系?”说到往事,她不禁泪眼盈眶“是我带我母亲到书房,她才听到一切的!我眼睁睁地看她剪布、焚信、绝食,一点一点地杀死自己,却毫无办法。你不懂,那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有多可怕!她把恨意绝望都说给我听,她病的时候,我也病着想跟她去;但她死了,却留下我,这不是表示她至死也不甘心,要我为她伸冤吗?既然我做不到,干脆我一个人背十字架好了!”
“不!”他叫着,强迫她看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十字架你没有资格背,千错万错你都没有错。那时你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你忘了吗?我不知道你母亲对你说了什么,但她把恨灌输在你心里,那就太残忍了!”
“不要这样说我母亲,是大家先对她残忍的!”她哭着说。
“哦!敏贞!你又哭得我六神无主!”他擦着她的泪说:“听听我的想法,好吗?你母亲的死或许有个人的意志,若是如此,死亡是要断绝痛苦的,她又怎么会把它留给你呢?再说,你以为你父亲和我姑姑没有罪恶感吗?我猜他们比你承受得更多,只是他们是大人,什么都藏在心底,但你自拼得出你父亲的哀伤憔悴和我姑姑的内疚不安吧?他们也用他们的方式在赎罪”
“他们赎罪的方式就是遗忘,包括我姐姐、祖母在内,大家总想把我母亲剔除,来继续过他们快乐无忧的生活!”她抽噎着说。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原本就该追求自己快乐的未来呀!”他说。
“你就是这种现实的人,眼中只有财富和快乐,肤浅无情得教人难受!”她推开他说。
“你错了!我眼中只有你!”他拉住她,几乎在他怀中,暖暖的气吹拂在她脸上“我不管别人痛苦或快乐,我只管你!你要恨、要怪自己、要背十字架,我都跟着你!事实上,我也毫无怨言地跟随了你许多年,不是吗?若不是我早就一路伴随,你怎么会爱上我呢?”
她恍若被蛊惑,吸人他的视线中无法动弹。她想由他的黑眸看穿他的灵魂深处,却看见他瞳仁中的自己,如此失魂,如此迷惘。
他的唇轻触她的,如白蝶在雨后的大地舞着,她闭上双眼,全心感受那种战栗与温柔,不似茅草屋那次的猛烈惊心,却更浑然忘我、难以自拔。
她的身体主动靠上去,他搂得更紧,贴近的心脏脉动相应,血更热络地鼓噪,双颊映红,那样的吻令她几近昏厥,除了他的人,世界都不存在了。
“说你爱我”他凝视她嫣红的脸蛋,声音异常沙哑。
“不管在天堂或地狱吗?”她昏昏然地说。
“不管天堂或地狱。”他用唇轻吻她玫瑰花般的颊。
“我爱你。”她将脸埋在他怀里说。
在这种情形下,其他人、其他事似乎都不重要了,她需要解开束网,放纵自己,享受压抑经年的爱情。
恨得深的人,也爱得狂,他们就这样地相拥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