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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惨淡的月光洒在桌上的信笺上,是那样的白,让我遥想着天堂;遥想着那个手抱着罂粟的诗意女孩——君!
那年满怀欣喜去昆明采风,本以为会见到从未谋面的笔友君。可是我几经周折,找到君的地址时,才发现我已来迟。她的家人从一叠没有信封的信中,抽出了一封写给我的信。在冬日凛冽的风中,我颤抖地读着这封没有结尾而又画上了大句号的信,泪水在刹那间把我的心咸得好痛好痛
“冬,你曾在信中说,你平生只见过一次如火的罂粟花,就使你终生都惊叹着红罂粟那种令人颤栗的美。但我另一位朋友却说,世俗中人邪恶的欲念常常玷污着红罂粟的美,只有在圣洁的天堂里才能随处可见纯美的红罂粟”
捧读着君凄美的文字,潮湿的思绪沉浸在了君凄楚的心路历程中——
凉风轻轻推动夜幕,月色朦胧,君总是喜欢在这样的夜晚独步,她就如一个罂粟花般美丽的女子,在城市凝重的钟声响起时,她会把心分割成难解的几何图案,然后写下或欢快或忧伤或迟重或飞扬的诗句:总相信雨季过后会有阳光灿烂\总相信有风的夜晚会有真情摇曳\总相信你的微笑会亘古不变\总相信我的手会握住你到永远
她沉浸在诗意的人生中,享受着一种无限的温馨。并把这份诗意的爱运用到工作中,她每天着一身纯白,如天使般地穿梭在病床与病床之间,忙碌于注射器与体温表之中。她就如一朵正开放得热烈的红罂粟,以执着的火热,温暖一颗颗被病魔冻结的心;以她独有的温存,熨贴一声声受病痛煎熬的呻吟。她携带着丰厚的生命果粒,牢记着病人的苦涩与甘甜,划界出了一条飘逸的生命轨迹。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身为南丁格尔的后代,亦逃不掉病魔的袭击,仅仅一个阑尾炎小小的手术竟造成了她整个人生的悲剧。那天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不得不躺在无影灯下,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实习生,以一种期待的眼光望着这位平时乐于助人的君姐姐,渴望自己能亲自为君姐姐做手术,君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自己的这个小手术能使他成功地迈出第一步,为他今后的从医生涯积累经验,打下基础。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手术没有成功,留下了严重的肠粘连后遗症,每隔几天,君就会感到肚子和切口处疼痛难忍,到后来吃药和掉点滴都无济于事,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君感到了度日如年永无尽头的绝望。后来医院领导和同事实在不忍看到君悲痛欲绝的样子,决定用杜冷丁为她止痛。一针杜冷丁打进去,君似乎第一次感到了没有疼痛的舒畅,而且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因此,她利用工作之便,疯狂地为自己注射杜冷丁,每次注射后,她都会看到含苞待放的罂粟花在晨露中一瓣一瓣的开放,这时,她的脑海里无数迢遥的梦想似乎都成了真。
君的生命已离不开杜冷丁了,她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瘾君子”亲人的关爱,朋友的牵挂以及同事的规劝,于她而言,在杜冷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越进了生活的禁区,淡漠着情感的滋润,没有了痛觉的她,记忆好像也死亡了。她倍受现实的侵犯却无力自卫,除了沉迷在罂粟花汁中,她的心灵已没有任何自由栖息的地方。她最终被医院开除了,被亲人遗弃了,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她只有独自到云南的各大深山里,采集罂粟,然后自己加工来满足内心颠覆的欲望。可是日益膨胀的欲望几朵小花又怎能平复?
上帝要谁灭亡,必先让她疯狂。在越来越沉重的欲望途中,一种无助感、卑微感和痛苦感促使着她要完成一次梦想已久的精神凯旋。就在那个雷雨交加的黑夜,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踉跄跄地溜进医院,趁同事们睡熟之机,轻车熟路地找到杜冷丁的藏放箱,敲开锁,拿走了仅有的两盒杜冷丁,然后躲在黑暗中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给自己注射了两针,旋即便精神焕发地走向了离别几个月的家,母亲见到骨瘦如柴的女儿浑身湿透透的,几乎柔肠寸断,泪如泉涌,那颗破碎的心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女儿进门。她见到终日为她以泪洗面的母亲不仅原谅了她,还帮她端茶倒水,所有不忠不孝的愧疚感如万箭穿心,她紧紧地搂着母亲哽咽地说:“妈妈,对不起!来生我会做您最乖的女儿,好好报答您!”随后,她提起了搁置已久的笔,给昔日的文友、同学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冬,我很赞同你所说的在凄风苦雨中走着,从起点走到终点,无论是笑着还是哭着,都应该算是一程不悔的人生!冬,想起我们从前信来信往的日子,我就有一种幸福感充溢全身,那一封封饱蘸激情的信,是我们精神世界里永久的家园。我们都那么地热爱文学热爱写诗热爱红色的罂粟花,所以我们总是在笔端有说不完的话有诉不完的情,生命若能重来一次,我想我们依然不会错过!但今生我要先走一步了。冬,原谅我!因我不愿错过天堂的花期。我会在天堂采一束最娇艳最圣洁的红罂粟,在梦里遥寄给你”
君在幻梦中飘然而去了,因为她将剩下的十多支杜冷丁全部注入了体内。从此,梦里梦外我总是习惯仰望天穹,在下意识中偶尔会隐隐看到一个手捧着红罂粟,面带微笑,轻盈地向我飘来的女孩,但我总是看不清那—片朦胧,总是走不出那一份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