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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看书,只想学干禄。误随流水到天隅,迷却长亭路。”想必,这后半句,书痴里老郎先生定是不敢苟同,他在灯尽油枯之际仍不忘叮嘱儿子秉承遗志,要他好好读书求得功名的想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读书,是老郎的理想,他自以为,仕途不济,是没读透书,是悟性不够。老郎希望小郎会有所超越。
上古之下,书,便是路。
一代代读书人,古往今来,生老病死,复又不息如斯。读书,始终是正经事,是天下大的事,是非比寻常不可随意羞辱的事。读书的古人,似刀剑兵戈下勇猛的将士,又似担负国之使命行刺的死士,总是去了一拨又来一拨,倒了一拨又立一拨,废了一拨又兴一拨,人总是执着;古人读的书,东借一本,西请一本,上代留一本,下代传一本,贫街陋巷,豪宅大户,书总是会有;古人读书,上下求索,从右而左,莫不是摇头晃脑,千篇一律。书,读书,方是正途。
书是良辰美景,不是虚设。古人当书是架上的祖宗,是千盅粟。今人何尝不是如此,更迭了光阴,书换了名头,人改了姿势,仍是寻那功名利禄。
也有不同,古人读书天长地久有时尽,呜呼,总算读完了;今人读书此恨绵绵无绝期,哎呀,何时到个头。古人读书为了响叮当的孔方兄,为了威风凛凛的乌纱帽,虽大半落得多情自古空余恨,也笃定千般未了恨不休;今人读书,一为经营生计,二为个人喜性,两者涉及之书又多不同。古人对书作揖,言必称谢;今人骂书成风,动辄伤人。古人每逢拥书读之,必先焚香膏沐,供奉再三,方对皓月长天,正经危坐,令人不可方物。酸是酸些,倒也于理合,胜过观若干今人之读书状,好不下作。
普天之下,最毒不是妇人,是读书之今人。今人下手歹毒,极难逾越,尤以书店为甚。山水画卷中的李白素衣浮髯,端的潇洒,书店里李白的阔袍大袖被硬生生扯去半襟,难寻斯文。是谁的黑爪伸向了郁达夫,搞得他宁愿重回凤凰,享受边城里的纯粹和干净。达。芬奇的密码安好,无奈破解秘籍上掐痕累累,不啻于后院起火。哪里瞧得见苏青、陈染、叶广苓的靓影,芳踪难觅,怕是自恃清白,恐读书的小人算计,先遁隐了。
书品不好,人品也好不到哪里。
古人读书,最是谦和。家中困顿无钱的,偷光,凿壁偷光,偷雪地夜光,也定誓将诸书看得眼中满满,胸有成竹,不比今人娇气。今人读书,尤以无知小资或中年平庸读闲书为证,非香熏袅袅非硕大书房不读,非时尚推荐非正版新书不读,非浮光魅影非青灯古佛不读,没有蓝山咖啡没有沏好的明前茶不读,无一两猫猫狗狗为伴无佳人红袖添香不读,心情欠佳或隔墙残闻娇儿啼哭不读,如此如此,如此多繁文缛节,似乎今人对书够义气够景仰,实则矫情。
今人读书,尽可效仿魏晋之佯狂,之悠然自在,尽可于塌上卧读、仰读、打着滚读,可席地、可站立、亦可横于沙发茶几之间读,可更衣时读、可散步时读,心绪沉静之人可端坐花梨硬木怀古研读、闲适之人乐于老树桩或摇摇椅上恣意地读也未尝不可。凡此种种家居品相,并不雅观,然随心所欲,不必拘泥,既可品出书味,又不失舒适,更不会教人觉得轻佻、放肆,想想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今人可读之书太多。书如漂亮女人,越多越好,也如一生自爱的老男人,越长性越好。书,也如人妖,不男不女,保持中性,三缄其口,永远不失偏颇。选对了书,象选对了情人,有多少书,便有多少情人。无论情人多少,老婆唯一,那本老婆书或相公书便是影响读书之人最深的,它不芥蒂时日的穿梭,虽可能一时地位动摇,仍是无人能及地好。
一书掷于眼前,读是不读?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