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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在两名姑娘间的男子,这时显得头痛万分。

    好不容易哄得想柔止住哭泣,在厅口等待的海宁回到灵堂,要求和他谈话,这举动再次挑起想柔的怒气。

    “你你又想在师兄面前说我娘坏话了吗?”想柔睁著汪汪泪眸控诉,两只小手紧紧攀住振塘的手臂,紧绷的俏脸充满敌意。

    海宁本不想与她一般见识,但见她如此亲密地靠著古振塘,满腹的凄楚全涌上那双和想柔酷似非常的眼瞳,霎时水气饱满,盈泪欲滴。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吸了吸鼻子道:“我无意诋毁令堂,只是想替家师洗清寃枉。”

    “你要替令师洗清寃枉,就是侮辱家母。”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海宁气愤地道。“除非你怀疑令堂与此事有关,否则没必要阻止我为家师洗清寃屈的作法。”

    “你胡说什么!”想柔气得脸色青白,揑紧小小的拳头,恼怒得想街过去打人。一抹被人击中痛处的惊慌在胸臆间翻腾,海宁挑起了她心底不愿承认的最大疑虑。

    “你不必老羞成怒。如果你对令堂有信心,大可在一旁看我出糗。除非你一点都不想查出谁是杀害风师伯的凶手。”

    “杀我爹的人就是”

    “风想柔,不要说出你负不了责任的话。”海宁眼神严厉了起来。“我们现在正站在风师伯的灵堂,我们说的每句话,在天之灵的风师伯都听得见。他能否允许他的女儿诬指好人呢?即使你再任性也不能不承认,你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指称家师是凶手”

    “你怎么不问问令师是怎么说?”想柔气愤难平地诘问。

    “我相信家师避而不答有其难言之隐。既然家师不肯说,何不由令堂来说?她当时也在现场,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情真相。”

    “废话!若不是我娘深受刺激,此刻仍神智不清,我能纵容你师父逍遥法外?”

    “你这么坚持是家师行凶,我倒有一个法子可证实,就不知道你敢不敢试。”

    “只要你敢说,我有什么不敢试的?”想柔不甘示弱道。

    “很好。”海宁微扯嘴角冷笑。“我们只要把当晚的情形演练一遍,必能刺激令堂想起,到时候不就知道真相了吗?”

    “我娘病成那样”想柔迟疑道。

    “就是因为她这样,我们才需这么做。否则要等到何时令堂才会清醒?”海宁边说边观察想柔的神色,还用带著强烈质疑的眼光瞅向她。大有她不同意,便代表心裏有鬼的含意。

    想柔受不了激,硬著头皮答应下来。“到时候真相大白,你不要又替你师父喊寃!”

    “你放心好了。真是师父做的,我们绝不会推卸责任。”海宁郑重保证。

    “三日为定!”

    静立一旁的古振塘,见两人达成共识,不禁松了口气。他亲眼见过师娘的状况,想要恢复神智,只怕旷时费日也未必能达成。或许该试试海宁的方法,重演命案当夜现场,师娘见了后,说不定能恢复神志。

    问题是,那晚的情形除了海师叔与师娘外,大夥儿都不清楚呀。不晓得海宁要如何进行这计画。

    她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古师兄,我想综合众人的说法模拟出当夜的情形。所以想请古师兄安排。”

    原来如此。

    迸振塘思索了一下答道:“我大略问过了一遍,海师妹先参考,如果有必要,再找齐其他人问个仔细。初更时分我三师弟梁坤英服侍家师歇下,直到三更快四更,众人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想柔师妹所住的玲珑馆和松风轩只隔著师娘居住的苔枝缀玉楼,所以她第一个赶到。再来就是以轻功见长的三师叔,其他人陆续赶到见到的情形,就像他们之前所述的那样。”

    “有没有人知道风师伯母是什么时候去松风轩的?她并没有跟风师伯住在一块,不是吗?”

    “嗯,可以问小玉看看”或许是下意识地排斥雪晴芳与恩师遇害的事有关,古振塘竟然忘了询问师娘的贴身婢女这件事。

    “不用问了。”想柔硬邦邦地道。“我问过小玉,她说娘是在三更过后离开房间。她本来要跟去,娘体贴她已睡下,叫她不用跟了,反正只是去看看爹而已。”

    “好。虽然目前还无法掌握到更多的线索,但有一些事情我们可以先确定下来。第一,风师伯母是在三更到松风轩,命案则是发生在三更到四更之间,也就是说命案发生时,风师伯母应该在场。”海宁以眼光询问两人是否有异议,想柔和振塘互看一眼后摇头。

    “第二,根据梁师兄所言,他在初更时,服侍了风师伯睡下,在这之前家师尚未去探访风师伯。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家师有可能是在初更之后潜进松风轩,他们甚至可能在风师伯母到达松风轩之前独处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风师伯母到达之时,家师和风师伯正在进行谈话。三师叔说,他到达时看见家师抱住受伤严重的师伯进行疗伤,两人都坐在床上”

    “你你是在暗示我爹和你师父有什么暧昧吗?”想柔愤懑地道。

    “你不要想歪。”海宁不悦地怒视她。“这样的指控同时也侮辱到家师。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以此情境来布置。家师精通医术,或许她打算替风师伯疗伤,于是坐到床上,两人并有一番交谈。情形极有可能就是这样,我们要让风师伯母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幕。”

    “我娘看到两个人坐在床上就会想起来?”想柔怀疑。

    “这两人必须让风师伯母误认是令尊及家师,这样才能刺激她,让她有重复当夜情景的错觉。我没有把握风师伯母一定能回复神智,只是经由这般模拟,或许能帮我们厘清一些疑点。我想两位跟我一样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不妨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海宁的话有几分道理,古振塘在思忖过片刻后,便答应下来,立即著手安排。

    真相也许残酷,但这样不清不楚地耽搁,更加困扰人心。身为长白派的接任掌门,古振塘明白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查明这件事。除了安慰恩师在天之灵,安抚长白一派上下人心外,也让自己有更多余裕拟定策略应付金银双鞭的挑战。

    宿上的责任是这样沉重,更沉重的是一旦真相大白后,所要面对的难堪。除非凶手另有其人,否则伤害将极其惨重。想柔和海宁,会有一人受到打击,两者都是他不忍也不愿伤害的人。而师父的名讳也将蒙受损失。

    对著一弯新月,古振塘的心情越发地沉重。

    *******

    “柔儿,柔儿”

    雪晴芳在枝伢茂密的花园裏跌跌撞撞,慌张地寻找女儿。

    她睁著戒惧的眼眸,在黑暗裏无助地四处张望,寻觅熟悉的身影,好获得一点庇护,一丝安慰。然而夜色下,白日裏生气盎然的花树,此刻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四面埋伏,吓得雪晴芳惊悸不已,呼唤女儿的声音越加凄厉。

    柔儿到哪去了?刚才还牵著她的手,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影?雪晴芳慌张地左顾右盼,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好在这时明月从浮云掩映下露出脸来,丝缕银晖穿花拂叶地照来。这点光明安抚了她心裏的慌乱,定下神一看,发现所处的环境分外熟悉,依稀曾经来过。

    喝,这裏不是松风轩吗?

    雪晴芳神思恍惚了起来,心神飘回数夜之前。熟悉的场景牵引著记忆拉她逆著时间的河流回到过往,不自觉地依照旧有的轨迹前行。

    她在这裏做什么?

    凝神细思,猛然想起是为了探访夫君的病而来。他受了风寒,又不肯搬回苔枝缀玉楼让她照顾,说是怕传染给她,宁愿一个人窝在书房裏,让那群笨手笨脚的徒儿照料。想到这裏,晴芳便有气。夫妻这么多年,风扬仍拿她当外人看。就算是为了看顾他而生病,她也情愿呀,为什么要拒绝她?

    但转眸又想,夫君必是体贴她体弱,才会这样安排。可她又不是纸糊的人儿,他实在是太小心了。

    轻叹口气,尽管夫君疼惜她,可为人妻室的她,不能不尽一分力气,不然睡梦裏不得安眠呀。

    睡到三更时分,怎么都放不下风扬,只得下床过来看看,就算替他盖盖被子也好。

    循著路径来到松风轩门口,推开未拴的垂花门进入,室裏倒不是全然漆黑,一缕微光从裏间的寝室人口暧昧地泄出。雪晴芳猜测是夫君的弟子故意留下的照明,不疑有他的走近。

    低微的谈话声传来,雪晴芳感到讶异,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竖耳倾听。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晴芳的心弦莫名悸动起来,这不是海潮吗?他回来了?

    离开了十七年的他,怎会突然回来?还在如此深寂的夜晚闯进风扬的房间?

    满心的疑问裏,有著一抹欣喜。对于海潮,有份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即使嫁给了风扬,仍难忘两人相处时的甜蜜。她悄悄窥进房裏,隔著一层床幔,两道人影靠得很近,好似交颈依偎的鸳鸯。雪晴芳如被五雷轰顶般僵立,脑子混乱起来。

    “师兄”

    “柔儿”

    声声激动的呢喃在耳边响起,雪晴芳慌乱地掩住耳朵,却掩不住脑裏的声音,那一幕幕影像重新活跃在眼前。

    “你总算来了。”风扬低哑的声音显得苦涩。

    “我收到你的信后马上赶来。”海潮扶住他手臂。“让我替你查探脉象。”

    “不碍事,见到你就不碍事了。”风扬深炯的眼眸波涛汹涌,一刻也离不开海潮的脸,嘴角酸涩地扬起。“十七年不见,你还是一个样,而我尘满面,鬓如霜了。”

    “师兄,你别这么说。”海潮情难自禁地捧住他于思满面的憔悴病容,眼裏盈满激动不已的情意。“在我眼裏,你依然如往昔般俊伟:水远都是我爱的那个人。”

    雪晴芳张著嘴,无法消化海潮话裏的意思。眼裏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心情。

    “柔儿”积累多年的刻骨相思瞬间淹没了风扬的理智,他紧紧抱住她,声音瘩瘂地道。“是我负了你。”

    “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心甘情愿。”海潮在他怀裏微笑。“只要你和晴芳师妹幸福,我于愿足矣。”

    “幸福?柔儿,失去你,我还有幸福可言吗?你知道这十七年来,我过得多苦?”

    “你别这么说。”海潮心裏苦乐参半,强忍悲痛地又说:“这么说对晴芳师妹不公平。你应该明白她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所以更苦了,一方面饱受相思你的痛苦,一方面又觉得愧对晴芳。每次面对她,都得强颜欢笑,不让心裏的情绪泄漏出来。你知道吗?日日夜夜和她相对,我几乎要崩溃。尤其是夜裏相眠,我怕会喊出你的名字来,所以这几年,我们几乎是分房睡。”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于海潮的斥责,风扬只淡淡苦笑。“我没办法。因为有一次我真的在睡梦裏喊出你的名字,惊醒了晴芳。还好她以为我喊的是想柔,我才能以作了个恶梦搪塞。你想,这种日子我还过得下去吗?一个父亲夜夜喊女儿的名字,总是不成体统。”

    “你把女儿的名字取做”

    “想柔。”风扬深情的眸光坚定地看进海潮眼裏,澎湃的情潮淹没向她,令她再也禁不住眼裏滚烫的泪水。

    “师兄”

    紧紧拥抱的两人,没发觉到室内有第三者。雪晴芳脸如金纸,心情降到冰点,如同槁木死灰。不,这是场恶梦,一切都是恶梦,不是真的!

    风扬怎会和海潮在一起?他们是男的呀!可是,那交缠的身影,那缠绵的情话,眼见耳闻到的情景,都令她无法否认。究竟是怎么回事?海潮和风扬他们到底是

    “不”海潮轻轻推开风扬,不让他热切的唇覆住她,眼裏有著爱欲与理智的挣扎。“我们不能这么做。”

    “柔儿”压抑了十七年的情欲,是理智再也无法驾驭的,风扬不顾一切地搂紧她。

    灼热的唇落在她脸颊,海潮颤抖起来。炽热的狂情席卷而来,甜蜜的热吻之后将是泛滥的情欲。深知这点的海潮,不允许风扬进展下去,不仅是此时此地不宜,风扬大病初愈的躯体也不适合如此纵欲。

    “不可以”她坚定地推开他,眼角泛著清泪,神情痛苦地低吟道:“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和;今君与我兮,落叶去柯。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

    风扬听后全身一震,知道海潮是藉著傅玄的“昔思君”来提醒他们两人如今的身分差别。即使曾有过山盟海誓,但如今他已是使君有妇,两人的距离如山高水远,不应该再逾越分际。

    “柔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引”他双目尽赤地悲愤道。

    一抹凄然的苦笑自海潮唇间开落,她眼光复杂地看进风扬眼裏。“师兄,你怎么可以说我残忍?难道你不知道在对你残忍时,我对自己更是残忍百倍?”

    “柔儿”风扬心情激动,眼裏交错著无尽的爱怜和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可是我忍不住呀!十七年了,我忍了十七年不去找你,每日每夜都像是生活在地狱裏。这种煎熬你明白吗?”

    苞她在一起是生活在地狱?雪晴芳深受打击。

    “师兄,别说了。我们已经够对不起晴芳师妹,你又说这种话”

    “柔儿,你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自己不公平,全为晴芳著想。若不是为了她,我们用不著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很清楚,我对晴芳自始至终只有责任。若不是师父身罹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我不会答应娶晴芳,更不会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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