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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的自鸣得意的批评观点粗俗不堪、哗众取宠、令人作呕,一向为崇尚严谨治学之我辈所不齿。
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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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猖狂写作时,我想我必须十分地不谦虚,要不我就会成为一个为了博得别人的好感而写作的人,那样的话,便会有人说我媚俗,从而不尊重我的创作,在他们眼里,我便不是特立独行的作家,我可不想让人这般看轻,因此,我就不媚,就不俗,就不按照中国人的特有的习惯,以"小可才疏学浅,愚昧无知,竟斗起鼠胆,奉上贱文一章,承蒙不弃,望看官贵眼明察云云"作为结束语,即使作为纯粹的客套,我也不再为此花费笔墨,也许这样做,我便有机会招致别人对我的反感,反感之余,他们便会敬意顿生,那样的话,我不是就抄上了吗?
当然,这一切均是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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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是笑谈的,那就是嗡嗡走后的一段空虚日子。
春节过后,我开始了一段推销员的生涯,这种生涯的难捱之处,就是因为推销的东西与众不同,我是指,我自己,当然,说的是我自己的导演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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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世上只有两种职业是需要为自己作推销的,那就是政治家与导演,两者的共同点是,都需要特别厚颜无耻的劲头,与善于胡说八道的口才。
我只从导演传记里知道世界上的导演是如何骗得第一部影片的拍摄权的,当然,都是些外国导演,而中国导演呢,弄不清,从我知道的导演情况看,似乎很多人从事过各种各样的行业,最后考入电影学院,当然,也有交点钱上自费班的,还有的干脆就像我一样,自学成材,自学导演那一套哄人的玩艺儿我没费什么劲儿,如果说,为了当导演,我交钱上电影学院去听那帮老师的胡说八道,似乎是条正道儿,可惜,由于电影学院的老师有爱上电视的恶习,因此,他们的课我已经领教过了,老实说,他们得感激电视这东西没有对话功能,不然的话,在我领教的时候,不把他们哄下去才怪呢,而且,说来好笑,电影学院的毕业生也有一个恶习,那就是爱讲老师的坏话,这里面的原因恐怕是上学时被老师给骗狠了,因此毕业后才十分恼火,于是添油加醋地灭老师,由于我作为编剧,时常在这个圈子里走动,因此那些坏话被我听到不少,漏掉的当然更多,但即使我抛掉那些道听途说的假话,看看电影学院老师拍的电影的机会也是有的,令我为那帮老师感到难堪的是,他们拍的电影与教师的身份十分不符,我是说,我还真不相信电影学院老师能诚实到在每一堂课上给学生讲自己的失败教训这一类课程,因为说出这些话似乎很难:"同学们,我拍了一部电影,拍完后发现是垃圾,但因为我是教电影的,他们相信我能拍好,于是给了我钱,我又瞎拍一气,完事后发现没蒙上,仍是垃圾,为了拍出精品,我再拍一部,发现还是垃圾,事已至此,我得出结论,拍一部好电影很难,所以嘛,你们大家以后要认真学习,不要像我一样,将来只能窝在电影学院当老师,当老师的滋味不太好受,因为总有机会看着自己的学生成名立腕,跑到社会上去作无耻表演,挣到大量金钱与美女,而不把这些东西分一点给老师,使老师无从笑纳,只能馋得一溜儿一溜儿的,把唾沫咽进喉咙――不是老师吐苦水儿,而是事实如此,闲话少说,现在,我们开始上课了,我想,我们最好从分析我这三部戏的失败之处说起,我会把我如何不懂装懂地拍完全片的过程讲给你们,然后,我会给你们讲塔尔科夫斯基拍过的8部电影,这8部电影算是精品,说实话,我还真看不懂,当然,你们这么小,更不可能看懂,塔尔科夫斯基家族出过不少艺术家,懂音乐、绘画与文学,还能看法语作品,这咱们谁也比不了,由于咱们外语都不行,因此,咱们只能看带字幕的电影,尽管字幕错误百出,但总比没有好,总之,一切都得对付着来,学电影就这么回事儿,希望大家以后在拉片室多下点工夫,再有,就是希望你们的父母亲戚朋友要么是大款,要么在制片厂当头头,不然,你们就甭想钻到任何空子拍戏。"
我认为,这种诉苦课不听也罢,当然,还有更次的,那就是不懂装懂地胡说一气,除了这两种课,我白花钱去那儿还能听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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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决定,既然剧本写也写了,片子当然得拍,与其让别人拍得一塌糊涂,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干,这样痛快得多。
说干就干,我买来半箱打印纸,把我的剧本打了七八份,又写了一份导演阐述,讲了讲我的拍摄意图,附在剧本前面,分送我认识的各个制片公司,然后,我就没事儿干了,坐在家里等信儿,这简直是在为空虚创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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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空虚果然翩然而至。
一时间,我空虚得一塌糊涂,事实上,我无所事事,甚至把写名著的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
随后,空虚消失,我又回到世间,经济上的拮据令我足不出户,一副引退江湖的样子,当然,如果我付得起账单,或是能培养出自己没事人儿似的东蹭西蹭的爱好,我是很愿意出山的,可惜,这些艺术家的好习惯我还没来得及养成,因此,只能成天盯着电话出神,希望电话快点响起,告诉我,正有人火急火燎地把我的剧本费及导演费如数送来。
事实上,没过几天,我的电话铃果真不断响起,我开始以一个导演的身份去见各式各样的制片人,这下让我领教了不少制片人的厉害。
我见过的制片人分两类。
一类是手头有钱并成天四下里找好剧本的,这种制片人有点靠谱,可偏偏是他们,却特别迷信于拍过戏的导演,哪怕这个导演拍过的戏从未成功过他们也愿意相信,而且,一听我连电影学院都没上过,更是连连摇头,就跟那些拍过戏的导演出生时脖子上就绕着一卷儿自己的作品呱呱坠地一样,叫我奇怪的是,他们也不想想,谁都是从第一部戏开始的,另外,制片人从未与我聊过有关电影的只言片语,聊的都是如何组织剧组,如何省钱,叫我谈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拍戏根本就是一桩买卖。
这类制片人叫我吃尽了苦头,他们中很多人只对我的剧本感兴趣,而对我把它拍摄出来不感兴趣,他们用别的导演的二度创作来说服我交出剧本走人,似乎拍戏多一道手他们的心就放下一块,我可不想让二度创作来歪曲我的作品,经验让我懂得,这种二度创作与我的初衷是多么地风马牛不相及,当然,他们也用别的东西说服我,比如,加价买剧本,比如,让我当一个副导演,或是联合执导,还有人竟同意让我当导演,条件是,在我这个导演上面再加一个总导演,也不怕人笑话。
另一类制片人号称能弄到钱,可手头暂时没有,号称野鸡制片人,这类制片人倒是对我挺热情,他们想用我的剧本去找来钱再说别的,很明显,与这类制片人谈拍摄纯粹是耽误工夫,可气的是,正是这类制片人最难识破,谈来谈去恨不能我都以为第二天就能喊开拍了,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个空手道。
慢慢地,我把精力集中在第一类制片人身上,甚至省出牙缝里的钱飞了一趟上海,又飞了一趟广州,事后深深地后悔,我一心想当导演就够固执的了,没想到有钱的制片人比我还固执,坚决不让我拍摄,而只想买我的剧本,到后来,这件事简直成了对我的侮辱,因为这分明在说,你写你的剧本不就完了,干嘛还想自己拍呢,这不是说我在无理取闹嘛!
为了免受侮辱,越往后,我越不愿见制片人,加上穷上加穷,真想把剧本卖了算了,但事到如今,剧本我也无法卖了,因为我四处嚷嚷着要拍戏,弄得人尽皆知,要是过后摇身一变,突然变回一个导演未遂的编剧,那也太惨了。
因此,我只好自己扛着这件事,与各种制片人打着绝望的持久战,慢慢地,这件事成了我的心病,加上我那些幸灾乐祸的朋友们打电话都直接管我叫导演,真叫我觉得面上无光,一种灰溜溜的感觉频繁地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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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我的心情十分不好,99年夏季来临,我的心情变本加厉地不好,我感到自己变成一只落水狗,落进了拍戏未遂的污水里,出门转一转,从反光的大玻璃上看到自己,也感到自己像个拍戏未遂的现行犯,真想叫什么人把我送上法庭。
讨厌的是,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还未解决,真没想到,就是豁出去了想干件哗众取宠的事都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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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里,我把在世上遇到的一切全部归结于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存在。
提到存在,提到存在的厌烦与空虚,我可就颓了,因为,这涉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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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痛苦,我听到的够多了,关于存在,我听到的也够多了,关于存在即痛苦,我听到的就更多了,这种盈盈于耳的声音究竟要告诉我些什么呢?
是的,我与叔本华一同同意世上有痛苦这回事,我也同意叔本华的悲观,我认为他有道理,我相信,面对痛苦所产生的悲观十分令人同情,我甚至相信,悲观是一条通向虚无的光明大道。
但是,但是――作为无法摆脱的痛苦,我认为,其意义正在于无法摆脱,除此以外,没有更多意义,甚至,我一听到有人说要摆脱痛苦就忍不住发出冷笑,在我看来,痛苦是我的影子,它因我的存在而存在,青春不再、壮志未酬、疾病、失去信仰等等都能把痛苦装在盘子里端到我面前,所有这一切,都因我的存在而发,都会带给我无尽的痛苦,如果试图通过存在本身来摆脱,显然是犯了一个逻辑上的错误,因为一个事物是无法摆脱其自身的,我相信,一个事物,除了极力保持其存在以外,没有别的性质,面对痛苦,我无限畏惧,却又止不住地左思右想,试图得出结论。在我看来,似乎只有死亡才能中断一切,使人超越存在,飞翔到虚无中去,那里是我灵魂所向往的暗夜,我可以在其中不担惊受怕地长眠不醒。
至于那些所谓达观的人生啦,什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啦,什么快乐啦,什么颠狂啦,一边儿去吧!全是自作聪明,自欺欺人!我才不会相信这些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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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说,关于存在的痛苦,无法表达,不可言说,十分抽象,却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我要说,我的存在就是我感到我个人活在世间这件事。就是我的存在与外界的存在这件事。
我还要说,我无法弄清我的存在这件事,我不知我的起因,我的目的,这让我十分苦恼,尽管这种苦恼初看起来肤浅而空洞,奇怪的是,我博览群书,竟没有人对此有过任何有效的解释。人类在此问题上的浅尝辄止,令我十分不满,那些解释东拉西扯,云山雾罩,不着边际。那些解释如同一个问题的后面出现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的问题――这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因为在我看来,万事万物由此而起,不幸的是,作为一切的基础,存在,这件事就如同数学上的无穷一样,叫人一想到便如坠五里雾中。
但是,它却对我的生活有所影响,我不能不想到它,我存在着,就不能不想存在这件事,设想,如果我不存在,如果我不是做为一个意识而存在,如果我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感觉,一无知觉,如果我的存在直接面对的不是虚无,如果我――那么,一切都该是多么地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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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某天早晨,一觉醒来,我又一次得知自己存在,顿时,我感到自己头上长角,身上长刺,无父无母,无法无天,我想哭出声来,但无法做到,我无奈又无力地平躺在床上,任凭空间打造、时光宰割,毫无还手之力,我感到自己裹着一身肥肉,脸上挂着逆来顺受的神态,步履蹒跚地走向世界尽头,然后坠入最黑暗的深渊。
我努力从这种想法中摆脱出来,从床上坐起,与此同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压抑感直顶到喉头,我努力地想着,想着,想着我的存在,我为我的存在感到不解与悲哀,我感到自己多余地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我变成一粒尘埃也没有意义,我变成一块钻石、变成一只苍蝇也一样没有意义,我境遇改善了也没有意义,有人爱我也没有意义,有人蔑视我也没有意义,我的烦恼与痛苦一钱不值,我知道,我已大难临头,无须解释,刚一醒来,我便被虚无彻底俘获,我挣扎叫喊或是忍气吞声也一样,我是宇宙间漫无目的原子,我变形为天使,变形为一头小叫驴,我再变,我一刻不停地变了又变,但没有用,我仍坐于床上,面对虚无,无任何反击之力,我张口结舌,四肢僵硬,目瞪口呆,毫无办法,我起身下床,走进厨房,靠在洗碗池上发了一会呆,然后目光落在一瓶前天买的jb上,我打开酒瓶,从洗碗池中捞出一只玻璃杯,用水冲了冲,然后把酒倒了进去,透明的威士忌在我眼前发出一股纯净的酒味,我吸一口气,空腹把一满杯酒一饮而尽,片刻,我感一条火龙从舌头直窜到腹中,我回身想关上水龙头,就在这一刻,我的身体忽然摆脱了我的控制,我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我感到自己发着烧,头晕目眩,尽管事已至此,我仍然无法忘记自己存在于人世间这件事,我拍着自己的额头安慰自己,我说我既已存在,必有目的,但是,是谁令我存在而不遁入虚无呢?我想着这个问题,我的头脑转得很慢,但仍在转动,我感到恶心,乏力,睁眼闭眼间天昏地暗,与此同时,我锈迹斑斑的头脑仍旧转动,对我的身体发出指令,我站起来,走出厨房,打开单元门,扶着楼梯,下了楼,又挪动几步,看到了刺眼的阳光,我双眼望向初升不久色泽明快的太阳,双臂伸向空中,我想喊出一声,却眼前一黑,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