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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番误会,有点无趣。记起那首童谣:
天天地地风风雨雨亡始皇
外面忽闻人声鼎沸,原来是收书的官兵展开行动了。
始皇帝为了一统思想,下令焚书。
这场烈火,到处点燃。
爱书的人,抱着奔逃。有两个黑影,往林中跑去。官兵只穷追不舍。
林中,老人慌乱中只急急用手挖泥,企图把竹简埋下。一个清秀女孩,衣葛履麻,一脸汗污,一边挖泥,把刻上文字的书册:春秋、诸子、语录一一埋下,一边回头望道:
“爹,他们来了,还是逃吧!
他坚定地、不肯走:
“不!书册是无价之宝,没书,也就没文化了”
还没说完,身后中了一剑,死于非命。
女孩抱着一册,藏身在草丛,屏息。一回首,只见波黑如墨的夜色里,有双炯炯的眼睛,她如被针刺,全身皮肤都收紧了,心头突突乱跳。生平第一遭,面对死亡。额上开始冒出冷汗,她自己快将成为枯瘦的死人了
蒙天放只是以身掩护这个弱小的黑影,放她一条生路。
收书的官兵,搜查没有结果,呼啸而退。
冬儿自草与草之间的缝隙外望,这是一个英武的背影。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不过他给予她无限的安全。她也曾全盘地信托过他。
她记着他的脸。
在灵魂深处,一直期待他转过脸来,看她一眼。但他没有,只待官兵远去,便耿直地走了。萍水相逢的人是救命恩人,晚风又把他吹走了。
冬儿只蹲在那儿不敢稍动。直到人声渐杳,孑然一身地、缓缓而起,前路茫茫。
两批兵马,一批收天下兵器,聚送咸阳,预备销铸为十二金人之用。计划中,这些金人长五丈,足履六尺,其重如山。
另一批,则把所征所收之书册,—一运送至此。巨大的窑炉,有十多个,喷焰冒烟,熊熊火光夹杂着蓝彩,烧红了半个天空。
主窑旁,正矗立上千个陶泥塑成的武士源和马湘,执戈待发。
远处传来长吆:“始皇帝陛下驾到”
他骑着黑马,来到窑前,冷眼看着被扔进炉中的燃料。
丞相李斯俯前下跪:“陛下,连月来,臣等已遵旨将史官及黔首所藏之册籍,包括诗书及诸子百家语录,—一焚毁。三代之事,不足为法。有胆敢评议者,亦处死暴尸灭族。
他满意了:
“晤,统一大业,乃大势所趋。
一众目睹焚书烈焰把千古文化吞噬,灰飞烟灭,只默默低头工作。
司炉的老人,头垂得更低,无限惋惜。他只能把俑像一排排地推进窑内,鼓风加炭。
扔书的人更落力了。
始皇帝问道:
“朕闻得陶俑烧制,未符理想,不知原因何在?
“敬禀陛下,”老人恭顺地答道:“吾等当悉力以赴,以求陵寝大军烧制完美。此支征战杀代之兵马,必雄立守陵,‘事死如事生’,请陛下稍”
始皇帝一听“死”字,脸色陡然一变。
死?
即使威武骄横、雄霸天下的君主,也会老,也会死。无限恐惧袭上心头。年事渐高,心事重重,一听此言,他勃然大怒,脸上的肌肉微颤,不容分说:“住口!推出去‘坑’了!”
司炉老人在惊愕中,已被逮走。
“从今以后,不准在朕跟前,提一‘死’字!否则袅首腰斩活埋,夷其三族!”
无辜的窑工,颤抖伏倒领命。
始皇帝大喝一声,下令:
“出窑!”
窑工以铜锤、铜秆开窑。窑门乍开,炉膛发出轰然巨响,俑像全被炸碎。
火光及碎片四下进溅。
迷信的始皇帝,只觉不祥,一怒而去,头也不回。
万籁寂然。
咸阳宫内,蒙天放侍卫着,御医正为始皇帝检视背心上的箭伤,那个伤口,是个模糊的血窟窿。在敷葯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急病,他眉也不皱,只大口地喝酒。他心里明白,如今,一切的伤痛,他还可以从容地熬住,但以后,当他老了、衰弱了,他就不堪一击。
彬在庭前的方土三人,还告诉他巨窑的秘密:“敬禀陛下,巨窑须以女子血祭。血祭者须泰然无惧,视死如归,含笑投身烈焰,熔成一体,如此方可感动神魂,各方精气汇聚,助陛下以竟全功。“血祭者如何得之?“可遇不可求。
始皇帝有点欷嘘:“天下男儿尽皆贪生怕死,岂有视死如归之女?”
半晌,转向众方士追问:
“你等呈献之数十颗丹葯,不知葯效如何?有否一试?
方士都答:“此乃精炼十年方成之丹葯,只供陛下享用,臣等岂敢轻试?
其中一位,犹侃侃陈述:“丹葯乃以硫磺、白石英、紫石英、石钟乳。赤石脂、水银、火硝、朱砂、雄黄、食盐、皂矾、砒霜等炼制。服后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长生不老!
始皇帝色喜:“长生不老?长生不老!
正欲张口吞服,又迟疑不决。他阴沉地扫视三人。
“若月中有毒,岂非一命呜呼?
在他沉吟之际,目光与蒙天放接触,望定他:“天放,你意下如何?
蒙天放三思之后,晋言:“长生与鬼神之说,虚无缥缈,臣只觉”“直说无妨。”“只觉有点荒唐。”他稍顿,不知应否继续。
始皇帝一听,斥责:“天放,你胆敢在朕跟前放此厥词?
蒙天放知批其逆鳞,忙下跪请罪:“请恕臣无礼,臣乃一片忠心。”
他感他曾舍命护驾,又爱其身手,但没稍露心意,只佯怒:“你叫朕如何相信?
蒙天放一念,便请缨:“臣愿为陛下试葯。
这郎中令手下的将士一听,都望向他。若丹中有毒,岂非
始皇帝行近一众之前,巡视挑选,信手一指二十人。被点中者,毫无异议,只站前下跪。蒙天放见二十人中,自己未曾入选,愕然抬头。
始皇帝道:“天放且留于朕左右,不必试葯。”
他以自己肯尽忠报主,竟不蒙恩赐,有点失望。
二十人各吞服丹葯一颗,人口苦辣炽热,骨碌而下。方士们紧张莫名。始皇帝精目如灼,观其葯效反应。
良久,生死未卜。
忽闻其中一声惨叫。
未见,二三人捧腹,辗转、发冷、发热,汗流浃背,痛苦万状,—一相继昏倒。
御医上前探其鼻息,发觉全皆闭气。
始皇帝惊怖之余,龙颜大怒,只下令:
“将一众将士以泥封为俑像,立于陵前,生世守护。”
方士们面无人色。只见始皇帝忽视,如虎狼之回顾。
蒸气氛惫的炼丹房中,丹炉火盛,外封盐泥的丹罐在火中不动声色,聚合于此的七名方士,有的正凝神将锅置于丹炉上进行结胎,有的将砒霜和硝在乳白上细研。不管在做什么,都心神不属。
才一阵,后宫人声鼎沸,夹杂三位方士哀哭: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卓生吓得被火所灼,连忙缩手:
“他们三人因丹葯失灵,难逃一死!”
大家开始担忧了,窃窃私语:
“丹葯一日未曾炼成,一日不必面临大限!”
“此暴君若长生不老,定是天下黎民之祸。”
“谁是丹葯迟迟未成,亦只能苟活一时半价”
姜生过来向一个老者焦灼问计:
“徐生,你看该如何是好?”
白发、白须的徐福,原来正专注地盯着他眼前的熊熊炉火和上面的鼎,他把手中研成细米的金粉倾入,葯起了点变化,转为气态飞升。
两旁白色的眉毛,如人字轻垂在他眼角。他一皱眉,那白色便抖一抖。
金丹接近完成了。虽是各司各法,但,丹葯还是自己的好。他耳畔尽是各人的忧虑,不是不明白身陷困境,进退两难。他若有所思,如一座石碑。
“徐福”
徐福只随手把袖子一扬,示意他们不要打扰。然后继续沉思。
方士们一见这下动作,竟然赶忙把自家精心炼制的丹葯,争相倾倒,随下水道,流去无踪。毁尸灭迹,不留痕迹,以图苟活一阵。
徐福回过头来,问:
“你们干什么?
“我们都‘悟’了!”方士恭敬地答道。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念吧。
徐福心中另有盘算,也就不理,继续沉思去。
由炼丹房随下水道而出的各式丹葯,姹紫嫣红亮黑,悉数溶于水中,汇流一处。
水往外流,往东流。
终于天亮了。
徐福盼得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