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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我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
“真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启之点头。
“试试努力。”
那天回到家中,启之再拨她的电话,已经不通。
他已尽了力。
相信她也是。
人对了,但是时间与地点完全不对。
稍后,王庭芳竞选连任的宣传排山倒海而来。
她的竞选团体派了眉目清秀的学生在街角摆摊位送襟章及海报。
周启之路过,每样选一款。
那女学生殷殷叮嘱:“你是王小姐的拥趸吧?襟章别这里,海报贴窗上,图案字样向外,好让别人看见,三角小旗贴在车上。”
“谢谢。”
没走几步,又被别的政党代表拦住“喂先生,你不是真的相信王庭芳干得了大事吧。”
启之答:“我不会那样说。”
“想清楚,女人主政,非吉祥之兆。”
启之头也不回走开。
城内一片热闹,市民受到一人一票刺激,似打了强心针,浑忘经济不景,疫症连绵。
领先报一贯洒狗血,大字血红标题:一人一票,自由选举,死也死在自己手下。
赫坏人。
融岛史无前例的首次选举领导人。
启之又到王庭芳选举总部去张望。
只见人头涌涌,朝气勃勃,人人兴奋投入,忙碌不堪。
特色是年轻,工作人员平均年龄据说只有二十五岁,王庭芳主张大量聘请应届大学毕业生。
像所有自由选举一般,竞选者均尽量把对手抹黑,抬高自身,在他们口中,王庭芳弱不禁风,喜怒无常,专耍小性子,冲动冒失,差些没加上水性杨花,朝秦暮楚这种字眼。真不是平常人可以抵受得住。
大嫂看完头条问丈夫:“你一定去投票吧。”
“当然,难脑粕贵机会,焉可放弃。”
“投给谁?”
“王庭芳呀,因为她亲身来我家拉票。”
“我也是,亲友也喜欢她,说她愿赴全力,又无家累,全心全意服务融岛。”
“我从未投过票,不知可会手颤。”
“从前是盲婚哑嫁,稍有风吹草动,即可破口大骂,怪政府赖社会,现在自由恋爱,错了只好哑子吃黄连死忍。”
大哥说:“不怕,三年后若觉得她货不对版,又可另选他人。”
大嫂点头“这制度真好。”
周启超深深吸口气“你说的对。”
凡是拥护王庭芳的市民均读领先报。
余小娟回巢之后文字论点愈发精湛,她的专栏仍叫特首小姐你早,不过已不是花边揭秘式文字,她实事求是地向领导人提供有建设性意见。
政府新闻组开始重视这个专栏,有问必答,迅速回复,造成一条新渠道,他报纷纷效尤。
林森为此得意得不得了。
“周启之,都是你的功劳。”
启之说:“这还关我什么事。”
“启之,你了解她,你接近过她,你知道她脾气,你肯定她是一个明智开放会的接收相反意见的人。”
那天傍晚,电视新闻片段上王庭芳正接受市民访问。
有一嚣张的中年人这样挑战:“你独裁地削减社会福利经费,你是慈禧太后!”
本来王庭芳不必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可以把发问人请出去。
她却心平气和回答:“这位先生,政府面对庞大财赤,每个市民坐同一条船,定需开源节流,裁减各项津贴,均属迫不得已,此事亦为大众接受,你有什么更好建议?”
大家目光落在发问人身上。
“船要沉下去了,必须扔包袱进海,减轻重量,才能有机会存货,这种道理你还不明白?你都中年了,你在何处任职,家里几个子女,如何教育孩子?”
众人哄笑。
真没想到短短十个月,王庭芳已学会了领先报记者问责方式,领先报是始作俑者,真正该死。
这个王庭芳,已不是一年前周启之到凤凰台一号做司机时遇见的王庭芳了。
大家都赞赏。
庭芳受到那样严格的在职训练,当然已经金睛火眼。
她的对手强劲,各有个伎俩,自由党蒙惠明主张复兴经济,开出支票,他若当选,一定在任内做到各行各业加薪百分之十以上。
他并非吹牛,他有许多理数根据:图表,推算,统计,依照他的政纲,无往而不利云云。
又公名党的刘氏则赞成减税及增加福利,由他打理融岛的话,社会有希望变成乌托邦,人人无忧无虑,经费从何而来?他也有一套计划:由政府负责卖地,采矿,拓展工业
周启之觉得眼花缭乱。
不过这一段日子真热闹,到处搭着张灯结彩的平台有人演讲,市面顿时兴旺起来。
有市民发表意见:“各代表的竞选经费如果可以捐出给慈善机构,一定可观。”
竞选人连忙答:“我们不会忽略慈善机构。”
大日子终于来临。
启之清晨六时就出门投票。
在选票上打了指定符号,投入选票箱。
身后一个老太太问他:“你选谁?”
启之不出声。
老太太说:“我选王庭芳。”
启之好奇问:“为什么?”
老太太答:“她长得像我的孙女。”
启之微笑,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老太太问:“她会选上吗?”
“你老人家选她,她一定会连任。”
老人很满意“我第一次投票,我孙女同我说,一定要去投票站,每张票子都是一把声音,人人可以当家作主,不再有皇帝圣上长官这种了。”
启之肃然起敬“你孙女说的好极了。”
老太太打量他“年轻人,你有伴没有,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启之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走出投票站,只见人龙已经颇长,秩序良好,选民鱼贯入内。各拉票队在门口做最后努力。
这时天开始下毛毛雨,颇觉寒意。人龙并不退缩,愈排逾长,每人脸上都露出兴奋之意。
是,自己捡的人,同自由恋爱一样,死也死在自己手里。
报摊上的领先报鲜红头条:“鹿死谁手!”领先报永远这样血淋淋不留余地。
启之买了一份报纸回家。
进屋他脱下湿外套挂好,做一大杯热咖啡喝。
他坐窗前看雨。
上班时间还未到,他还有三十分钟闲情。呵初识伊人之际,是早春时分,如今已是初冬。
电话铃响了。
启之接过电话。一把声音轻轻说:“启之,早。”
咦这是谁呢“早,请问是哪一位?”
“启之,我是庭芳。”
启之一震,电话差些落到地上。且慢,世上有许多调皮鬼像林森与俞小娟之类,不由周启之不小心行事。
“庭芳,”他说:“我侄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小宝。”
启之放心了,这时,他双手不再颤抖,可是略觉心酸,他涸仆套地问:“票数如何?”
“太早了,尚无消息。”
“你做得很好。”出了口又觉多余,她还要他来讲?
唉,讲话是愈来愈难了。
“启之,你会跳华尔兹吗?”
她怎么会问这个?周启之不明所以然。
“启之,万一连任,庆功宴会中需要跳华尔兹,我却不会,你可以教我吗?”
启之忽然哽咽,说不出话来。
“启之?”
“有需要的话,我马上可以来。”
“你学校今日有课没有?”
“下午两时至五时才有学生。”
“那么,请你现在来一次,司机会来接你,你说,我一小时可学得会?”
“一定会。”
“你是好老师。”
电话挂断不久,司机便来敲门。
启之带了几张旧唱片。
车子往凤凰台驶去。
避家站在大门口欢迎他。
“启之,见到你真高兴,你怎么瘦了,教学生活想必辛劳。”她热诚招呼启之。
“爱司已另有高就,这位是劳应心小姐,我们叫她阿心。”那样大块头倒有一个漂亮名字,始料未及。
她过来对启之说:“王小姐已准备好。”
呵王小姐。这上下在融岛一提王小姐,谁都知道即是庭芳。
书房门打开,只见家具已被移到一边,王庭芳转过身子来。
周启之刹时间泪盈于睫,只见她穿着缩水运动衫裤,腰间系条旧纱裙,打扮同上一次学探戈时一抹一样,一脸笑容,清丽如昔,只是眉宇间比从前精炼得多。
“启之,多谢你来。”
启之只得说:“我带来一段音乐。”
“我也有田纳西华尔兹。”
“你若嫌俗气----”
王庭芳笑“哪有什么事比庆功宴更俗。”
拌声轻轻唱起:“我与爱人共舞,音乐叫田纳西华尔兹----”
启之低声说:“请。”
他轻轻托着她腰肢“开始,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不多久他便发觉王庭芳完全懂得拍子舞步,根本不需要他来教。她是找借口见他。这次之后,落选,不方便见,当选,更不方便见。这才是唯一时机。
不过启之还是诚心诚意教她舞步,且把心里百般滋味按下去。直至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庭芳叫人送了冰茶进来。
启之咳嗽一声“我有话说。”
启之微笑“不解释,不抱怨。”
启之只得静静盘膝坐地下。
庭芳把一张小小红丝绒椅子拉出来,坐着看住周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