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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那时候我刚认识荣昌,不是因为他的人,而是因他的才能,公司营业部甲组的工夫永远坑邙且准,主管是一个半秃头的印度种,我怎产都不相信是因为他的缘故,几经调查,才发觉是荣昌与他助手的杰作。
他们一个小组往往自早上八时做到晚上八时,那印度人迟到早退,对他们冷嘲热讽,专门阻挡他们发展,荣昌忍辱吞声,埋头苦干。
换了任何人,早就另谋高就去了。
但是他的理论,是“熬出头来”
我在盛怒下把印度人找来大骂一顿,开除掉。
我骂他:“你不会做,公司付了薪水,请来会做的人支持你,帮助你,你才站得稳,才能保住饭碗,他们是你的恩人,你不但不感激,还百般阻扰,唯恐天下不乱?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公司有你在,永远不会好,你走吧。”
然后升荣昌坐他的位子。
荣昌足足受了三年整的气。
后来他跟我说:“每个人都可以教我,自印度人处我学了最多,他们的错误,我们不犯的话,已经功德完满。”
我却很感慨,我说:“树大有枯枝,庞氏企业内不知有多少这种废物。”
日后荣昌便成为我们的探子,我们很听从他的意见,他在公司里也很有点权
我的思想回来,看着我对面的女孩子。
他的未婚妻!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我有什么大名?我姓陈,陈淑子。”她说。
陈淑子,人如其名如果她说的是真话。
“陈小姐,府上干哪一行?”
“家里做小生意,我与荣昌都是家中独生子,我父母很不喜欢荣昌,说他名利心炽,不像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对他许多作为都反感。”
“你呢?”
“我总是支持他的,你不知道,荣昌地外面很神气,其实内心很可怜,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可怜,怎么会?我愕然。
“你答应我吗?”陈淑子问。
“答应什么?”
她摊摊手,莫可奈何的耸耸肩。
“你为他,太苦心了。”我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一味骄纵,自信十足的富家女,我会有分数,你先请回,我会同你联络,如果心中不宽,出去旅行也好,走开散散心,别对他太认真。”
她细细打量我“我喜欢你,庞志怡,你跟一般传说中的富家女完全不同,很佩服。”
我牵动嘴角,送她出去。
我很累,躺在沙发上,用手遮着额头。
不想出去,没有胃口,不欲听音乐。我并没有失恋,或是伤心欲绝,只是失望,对人性的失望。
荣昌要是不追求我,他一样可以成为庞氏机构的主脑,他人那么能干,高升只是迟早问题,他何必还要耍这种手段?
陈淑子对他那么好,他完全没有必要辜负她。
人心难测,我压根不明白荣昌的心理。
电话铃响,我接听,是荣昌。
往日他的声音最令我欢心,他不着边际地讽刺我几句,或称赞我一下,我便会开朗起来。
但现在连他自己的声音都是低沉的。
“给我机会解释。”他恳求。
我很疲倦地说:“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比较谈得来而已,你私生活并没有必要向我公开,小事不必挂在心上,一下子就忘了。”
他说:“志怡,我们当真只是普通朋友?”
“当然是,你还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沉默“我来看你。”他提出要求。
“我想睡一觉,我们明天见。”我放下电话。
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功亏一篑,但我知道我与他不会有什么前途,难道我们还会结婚不成?
案亲不介意我一生不结婚,但挑选对象的大权,在他手中,他不会随我放肆。
他并不是慈父,在他的王国中,他一向是专制皇帝,朋友,任我,女婿,得由他挑选。
荣昌再能干,也不过是七百个雇员中的一个,父亲不可能满意他。这年头还有什么灰姑娘的故事,所以陈淑子是白白给牺牲掉了。
我很替他们可惜,更替自己难过,我择偶的范围是这么狭窄,不知道嫁的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家,在这一段空虚的时间内,我得不停的来往派对,杀死时间。我的生活闷透了,所以不会知道,唯一的调剂是荣昌,此刻连这一点乐趣都要被剥夺。
钱,我将拥着钱终老。
第二天。
我的心情仍然沉着,但情绪已经试曝制。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如果要我做陈淑子,我情愿一生寂寞,况且陈淑子也没有得到荣昌,而我,虽然没有荣昌,却有我父亲的财富,我应该心足。
知足常乐。
荣昌的样子很憔悴,却仍然收拾得很干净。
我对他的态度没有显着的改变,只有他觉察得到,我对他是冷淡得多了。
我们在早上开了一个着要的会议,散会之后,筋疲力尽,但是我没有出去午餐,我叫了一客三文治吃。
他推门进来。
我看看他,他坐在我对面,这个人,叫我怎么说话?
“你为什么不骂我?”他委靡不振。
“我为什么要骂你?”我咬一口三文治。
“我对你说谎,”他说:“淑子确是我的未婚妻。”
真聪明,前来认错,希望得到我的原谅?
我说:“你没有说谎,你只是没有说实话。”
他苦笑:“你如果大骂我一顿,我会好过点。”
“荣,我们认识也不浅了,你知道我为人,我不会那么着视你、”我很大方的把注事一笔勾销。
他惨白的看着我。
“你以为你快要成功?将要做庞家的乘龙快婚?这是没有可能的事,即使我疯狂的爱上你,权也不在我手上,一切要我父亲批准,如果我脱离他,我跟陈淑子有什骱蠼样?我最吸引之处又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父亲的财产,荣,你太妄想。”我声音中并没有讽刺之意。
他紧闭上嘴唇,被我击得无还手之力。
“你想飞上枝头作凤凰,太困难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去。
我没有胃口再吃三文治,把它扔到字纸箩。
他说:“阶级观念真的那么着要?”转过身来。
“你换了是我,你也一样。”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说:“我仍然觉得淑子没出现之前,我是有希望的。”
我说:“你不能怪她。”
“我没有,她也很可怜。”荣昌低下头。
他们两个人,互相说对方可怜,照说应该有共呜。
“陈淑子很好,很适合你。”我说得很有诚意。
“她占有欲很强。”荣昌开始诉苦。
“爱你才想占有你。”
“那段爱已经过去,所余的只是恩怨情仇。”他说:“我后悔接受她的赏赐,我非常的不快乐,从此以后,我将生活在这个至大的阴影中,永不超生,有时我希望,我只是一个中学生,无知,但快乐,在我的小天地内顶天立地般做人。”
我为他难过,陈淑子与他,都一般倒霉。
我明白,受人恩惠,人家眼巴巴的盯着,盼望你图报,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娶她吧,除了娶她,没有办法。”我说的是实话。
荣昌绝望的说:“娶了她更难受,生生世世我们的关系就是主仆,她为我牺牲,在小学里教了四年书,吃得坏穿得怀,就是为了要成全我,那时我年轻,好胜心切,我根本不应接受这种恩典。”
“性格控制命运,荣,你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不知我也付出代价。”他整个人像是要崩溃。
是的,他们两个人的牺牲都很大,一个是物质与时间;另一个是自尊。
“别太痛苦,”我说:“你在公司的地位,绝不会因此摇动,放心。”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是个快乐的人。”他沮丧的说。
我很温和“你所要的,已经得到大部份,你应当心足。”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我明白,对你的宽宏大量,我也很感激。”
“平白少了一个知己,我很遗憾。”
“志怡,我们仍然可以做好朋友。”他很渴望的说。
“不,”我摇头“工作上我仍信任你,但私人感情上,你是个危险人物,我不想为自己找麻烦,你明白吗?我是个小心的人;我父亲教过我:志怡,作为我的女儿,你事事要小心。”
他知道已经失去我这个朋友。
我诚恳的说:“荣,别辞职。”
“我想一想。”
“我知道你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有前途,但我们也需要你,我们会尽力来挽留你。”我说得很漂后。
他一头一脸是汗。“志怡,我对你的估计实在太低,我早应知道你有你父亲的血液,你头脑清醒,为人果断。”
我不响,他猜得了一半,我也得保护自己。
他不知我也心如刀割,但我不会告诉他,还有什么必要?
那日我坐司机的车回家,看到陈淑子站在门口,下雨,她没有带伞。
我叫司机停车“别傻,快随我进屋,叫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我轻声责备她。
她清丽的面孔有说不尽的愁苦。
我延她入屋,给她毛巾擦干头发。
“以后请按铃,说是找我,佣人一定请你入内。”
“没有以后了。”她说。
“事情怎么样?他有没有回到你身边?”我急问。
“没有,庞小姐,但我感谢你的诺言,你言而有信,令我敬佩。”她低看头。
我递热茶给她,一边苦笑。
“没有你,他还是要离开我,他愿意把学费还我,一千倍一万倍都可以,但是我不要。”她告诉我。
“陈小姐,施恩莫图报,你能不能原谅他?”我问。
“我决定退出,”她说:“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我扬起一条眉。
“救人自救,”她的声音充满无奈与嘲弄“大家都想解脱,在帮他的期间,我也得到过欢乐,那时候我面孔散发着后光,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女人一切都已过去,我会离开他。”
“你离开他,我也不会再相信他。”我说。
“我知道,”她惋惜的说:“你的双目中容不下一粒沙。”
“祝你幸运。”我是真心的。
“幸运?他总会找到女人,我也一定会有伴侣,不必担心,时间磨平一切伤口。”陈淑子看得很透彻。
她站起来离开。
荣昌还是辞职了。
我并没有真正的挽留他,离了我跟前也好,世上有那么多的人,谁没有谁不行呢?聘人广告一登出来,每天我都接见三十个以上的管理科硕士,都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能说会道,讨人欢心,才华出众。
我更加悲哀。
廿世纪末的大都会,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然而浪漫的成份少之又少,必要时切记自救。
站在庞氏大厦往楼下看,车人如蚁,我开始觉得高处不胜寒。
这其间最寂寞的人是我,但是没有人知道。
没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