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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面对这般残酷的人生。
她一定要见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
正当安平鼓起勇气想穿过花园去找齐韶,忽然听到一阵交谈声。她将眼光望向声音方向,看到齐韶提着公事包走出来,后头跟着艳光照人的宁季晴。
她讶异地微张小嘴。还不到早上八点,季晴怎会在这里?
“齐大哥,陪我去吃早餐嘛!”季晴娇嗲地拽着他的手臂撒娇。
“别胡闹了。”齐韶好脾气地道。“你明知道我要赶去医院,还一大早来找我吃早餐?”
“人家有话要跟你说嘛。”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不一定要找我吃早餐才能说。”齐韶幽默道。
“这可是你说的晴。”季晴无比认真地拉着他停在一株相思树下,秀丽的脸庞微微仰起,眯眯笑的眉黛媚眼闪漾着如天空般的银蓝光芒,模样娇媚可爱。
“你头低下来一点嘛。”她吐气如兰地央求,齐韶不疑有他地将耳朵靠过来。
“过几天是爹地、妈咪的结婚纪念舞会,你做我的舞伴。”
“对不起,季晴。你知道我的舞跳得不好”齐韶想要直起身,季晴两条雪玉般的臂膀却挂在他颈上,不依地娇嗔。“人家才不管你跳得好不好呢。人家只想你当舞伴。”
“季晴,你还是找跟你同年龄的男孩吧。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名门公子排队等着”
“我不要他们,我就要你!”季晴气恼的嘟着小嘴,水蓝眼眸盈满不被了解的不满。“齐大哥,我喜欢你呀,所以才要你当舞伴。你懂不懂?”
齐韶显然被她的话吓呆了。
“季晴,你在开玩笑。巴?”
“我不是玩笑,我是真心的!”季晴说完后,怀着无比的坚定,踮起脚将唇送上,紧紧拥抱着齐韶。
看到这幕的安平,只觉得全身僵冷,支撑着她度过昨晚可怕打击的信念,于此刻碎裂如那只敲击在艾伯特脑门的骨董青瓷花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所有的感觉好像都在刹那间关闭了。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泪流满腮地游荡在街上,迎面而来一辆黑色轿车,仿佛是死神的乘舆
。--。--。--
那风儿袭来醺醉
上海的夜登场
霓虹光芒闪烁出不夜城
比满天星斗还要灿烂
醇酒美人
欢舞歌唱
上帝的天堂也比不上
夜上海,她教你迷醉
舞台上,被衣料单薄的舞者簇拥的歌女,一身华服,烟视媚行的吟唱出动人的歌曲。
金合欢夜总会开幕的招牌歌,充分道出上海夜里的繁华。
掸落一天的尘嚣,披上斑斓彩衣,夜上晦以优雅姿态从容地展现其万种风情。在夜总会、舞厅、酒吧、特种营业区群聚的外滩,不时上演纸醉金迷的乱世风华。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混乱的时代里,忙着苟延残喘尚且不及,没空去理会国仇家恨。夜上海充斥着淘金女郎,和各式各样的玩乐,只要你有钱,不管是哪个国籍的人,全都是大爷。
然而再嚣张的客人,在金合欢夜总会也必须收敛狂态。处身于乱世中的冒险天堂,没有硬底子的后台是无法生存的。
据说金合欢的老板人脉亨通,不但脚踏官、商两界,还跟上海滩的帮派组织关系良好。要是胆敢在金合欢捣蛋,就甭想在上海混了。尤其切切不能得罪金合欢当红的歌伶黄莺,她不只是老板的最爱,追求者更不乏各界精英,尤其是日军特务组的神鹤,更教人闻之毅触,莫敢与敌。
提到黄莺,她的歌声音如出谷黄营,妍丽的姿容放眼上海,很难找到能与她匹敌的。
上海的玩家都说:“闻黄莺歌声,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见黄莺姿容,相思三年无视美人。”意思是指,黄莺的歌声,曼妙得足以让人三天都食不知味;黄莺的美貌让人即使三年都相思难忘,眼中再看不到其他美人了。
由此可知,黄莺是如何色艺双全了。
每次登台时,夜总会的歌舞厅挤满爱慕者,全都为了一聆她优美的歌声,亲睹她绝世的体态。
今晚即是了。
黄莺尚未登场,台下已是坐满宾客,大伙儿都打着同样的如意算盘,早点到好抢个好位置,就盼黄莺小姐的媚眼能恰恰扫到他们身上。
然而,再怎么抢,也抢不到最挨近台边的贵宾座。只有上海最响亮的人物,才能订到位子。每张桌上都放有精致的卡片,写着某某某先生订位。人,不一定在歌厅一开唱就进来,但总会在黄莺上场前到。这就是黄莺的魅力。
果然,在三场拌舞表演后,贵宾座上的空位全数填满。当暗起的灯光渐次打亮,帘幕缓缓拉起,恍若天籁的优美歌声自帘幕后扩散纷坠,直入心田、迳射灵魂,勾引出灵魂深处最真的感动。
太阳一般的敬崇仰慕
你驾着阿波罗的金色马车
直奔我心
驱离幽黯的悲伤
你金色灿烂的光芒
如一技欢笑的羽箭
射进我悲惨的心湖
你眼眸里的温暖
为我带来喜悦
从此只想为你舞蹈歌唱
然而,当我娇痴的迎向你
曾经以为你熠熠的光芒是天堂
蹦动羽翅飞向你的温暖
无情的烈焰却燃烧我
焚毁了我雪白的羽翼
粉碎我的梦想
爱情消失在无情烈火中
如今我是无心的人
只能在愁惨的地狱里悲叹
缠绵的歌声自嫣红的菱唇忧伤的吐出,水柔般的眼眸随着歌词流转出对爱情的憧憬、欢快、及至绝望。每一个音符、每一道眼波,都深深震撼在座人的心,令他们如痴如醉。仿佛他们是歌词里的太阳神,仿佛就是他们伤了黄莺纯美的心,他们忏悔地想跪在在她面前忏悔,乞求原谅,她回返两人的天堂
大伙的眼光都投注在绝美的人儿身上,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是如此惹人心疼。唯独一人,像是完全没看到黄莺似的,眸光痴痴地飞向弹奏钢琴的少女,心魂随着她纤细如玉河的指间游移在琴键上。
大约是半个月前,黄莺除了例常的歌舞表演外,多了项以钢琴伴奏的抒情演唱。每次的歌曲都不同,但都相同地扣人心魂:这种静态演出,不但丝毫不影响黄莺的魅力,反而让她的歌声升华到更高的层次。更多的爱慕者加入,不只是为听黄莺曼妙的歌声,同时也为了直逼一流演奏者的弹琴人。
那秀雅的姿容,虽然不若黄莺的美艳,却另有一番挑动人心的魁力。只是这位弹琴人,从不跟宾客应酬,即使有人慕名想见她,也被黄莺打了回票。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这么神秘?
黄莺又为何这么保护她?
冰清玉洁的姿容,带着淡淡悲愁,有如这首头次被演唱的歌曲里,受到深情的无情打击而失恋的少女。事实上,这首曲子、歌词就是她创作的。
即使闭着眼,都能弹出这首歌的精髓。心情随着黄莺美妙的歌声流转,酸甜苦辣的滋味全混在一块,脑海里尽是那天早晨在教堂花园窥见的景像一一那对壁人四唇交叠的影像呀。
心,好疼好疼,眼眶又一次地发酸。
来不及破土而出的情苗,就这样夭折了。不应有恨的,那人根本不晓得,但为何仍是怨极恨极,像遭人背叛似的疼痛无比?
拌声哀怨地歇息,琴声悲愁地书下最后一个音符,随着如雷的掌声鼓起,唱歌的人与弹琴的人,转向观众席深深一鞠躬。幕缓缓落下,另一场表演即将展开。
席间众人深深叹息,议论着刚才的演出。
“这是我听过黄驾唱得最好的一次了。”俊朗的蓝眸青年对他仍在发怔的朋友道。“或许是这首歌完全不同于一般的靡靡之音,可说是唱到每个人的心坎里去了”
“是她做的。”夹杂着激动的笃走自对座男子紧紧抿住的优美唇形进出。“我知道是她写的。季群,我一刻也不能等待,现在就要见到她。”
“齐韶,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关心安平”
“天哪,我怎能让她待在这种地方?这里不是她该来的。”
环目四顾,皆是别有居心的豺狼,一朵清幽的百合根本不该暴露在色欲的眼光下。光想到她在这里待半个月了,齐韶几乎要发狂。更则提她之前是受到什么样的委屈,才会沦落到这里。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所托非人。每当想到此,齐韶便被一股罪恶感深深啃蚀。
“齐韶,你冷静点。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你不知道黄莺小姐有多保护她”
“我没办法冷静。季群,我们现在就去找她,我一刻也等不住了”
“别急。”宁季群充满同情的眼光,安抚地投向他濒临失控的好友。
为相思之苦折腾了月余的俊容,不复往日的潇洒,清瘦的容颜为忧愁所笼罩。这是个为爱所苦的男子。
从华生先生那里得知楚安乎离去的原由,齐韶险些失去理智,找华生太太的弟弟艾伯特干架。为了寻找安平下落,他甚至快翻遍上海了。渺茫的音讯,令他有如困在牢笼里的狮子般躁急。
幸好数日前,季群跟着父亲到金合欢夜总会应酬,意外发现暗恋的女子宜蓉竟是金合欢的台柱黄鸳,在欣喜之余,瞥见为黄莺伴奏的琴手是安平。他曾试着求见,但黄莺的应酬太多,始终没机会。本来想等到见了安平后,再告诉齐韶这消息,后来实在看不过好友为了安平废寝忘食的痴狂,才带他前来。
“我请人递了份帖子过去,说明我们和安平的关系。现在唯有耐心等待”
“我等不了。为什么不能到后台见她们?”
“你以为金合欢夜总会是什么地方?”季群啼笑皆非地瞪视他养撞的朋友。“金合欢的老板,是个连家父都惹不起的人。只怕我们还没到后台,就被人给丢出去了。”
齐韶蹙了蹙眉,没料到一个夜总会有这么大的势力。他从来没上过夜总会,对夜总会该是什么样子,一点概念都没。但看季群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无奈地叹气道:“万一黄莺不让我见安平?”
“你放心。她和安平的关系匪浅。为了她好,应该愿意拨冗:见个面。”其实季群也没把握,但事到如今,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更重要的是,得先安抚住齐韶的情绪。
然而,齐韶是平静下来了;但,他的心呢?
即使见到心中思慕的人,为相思所苦的心情,就能得到平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