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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檀越有所顾忌!”
古寒月道:“大和尚及三音神尼均都健在,大和尚还担心怎地?”
老和尚道:“老衲只担心世上又多了个他!”
古寒月道:“大和尚应该看得出,古寒月幼主与他究竟仍有不同之处,我那幼主性情可不像他那么冷酷绝情!”
老和尚道:“何以见得?”
古寒月道:“大和尚一再相激,我那幼主第一次不忍出手!”
老和尚道:“他到底还是出手了!”
古寒月道:“年轻人好胜,谁能容忍他人蔑视师门?大和尚之本意,不也正是非激得他忍无可忍,含怒出手么?”
老和尚淡笑说道:“还有么?”
古寒月道:“有,虽忍无可忍,第二次含怒出手,却仍功留几分!”
老和尚道:“还有可能是他太以自傲!”
古寒月双眉一皱,道:“大和尚,你认为是这样?”
老和尚笑了:“檀越别急,这也是老衲唯一感到庆幸之处!若论心肠之狠=之硬,檀越这位幼主,委实还不及他多多!”
古寒月也笑了:“那么大和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和尚敛去笑容,道:“檀越应该知道,他刚出武林,这是如今,再假以时日,如果他多经些事,老衲担心他会青出于蓝!”
古寒月双眉微轩,刚要张口。
老和尚已然又道:“檀越也该知道,武林中是个怎样的世界!”
古寒月道:“大和尚,那并不都是坏的!”
老和尚淡淡说道:“十九年前贺兰山惨事,比比皆是,层出不穷,武林中如血盟十友者为数甚众,且多有过之无不及,假如让他在这种环境中经历日久,檀越以为舍有如何的结果?”
古寒月默然无语,但仍强说道:“大和尚,这仅是假设!”
老和尚道:“古檀越,老衲向不做不中之假设。”
古寒月心头一震,不再开口。
这他可是相信,老和尚功力无匹,佛法无边,智慧如海,一身修为犹高三音神尼一筹,他能知人所不能知。
老和尚又道:“再说,老衲另有一事百思莫解,深为担心!”
古寒月道:“大和尚还有何事不解,深为担心?”
老和尚道:“檀越当知,慕容檀越天下第一,宇内共尊,声名德威,永远凌驾于檀越那幼主师门之上!”
古寒月点头说道:“这个古寒月知道!”
老和尚道:“他那师门心胸狭窄,不是大量相容之人,他从不知检讨自身之不及人处,暗中反而极为嫉妒慕容檀越!”
古寒月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他没有办法。”
老和尚道:“所以老衲不解他怎会收录慕容檀越后人,且不惜一切地将这位慕容檀越后人,造就一身惊人绝艺!老衲因为不解他那用心,所以深深担心!”
古寒月眉锋深皱,沉岭不语。
老和尚话锋微顿,接着又道:“要说他造就檀越这位幼主,目的在使他有力报仇,这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他早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数十年来,他恨不得慕容檀越早他死去,独留他一人称雄于世,唯我独尊,他既有这种想法,岂会再造就出第二个慕容来?”
古寒月仍未说话,半响方抬眼说道:“大和尚,这只有一种可能!”
老和尚道:“什么?”
古寒月道:“他己不是昔年性情!”
老和尚摇头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由檀越那位幼主看,老衲敢于断言,他仍是昔年一般性情,丝毫未变!”
古寒月眉锋一皱,还要再说。
老和尚已然摇头又道:“这件事目前既想它不透,暂时就不必再去想它,只要有檀越跟随在慕容小檀越身旁,老衲也就放心不少!”
“大和尚之意”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可知老衲适才为何一再激他出手?”
古寒月点头未语。
老和尚一叹说道:“老衲之本意,是要略挫他的傲气,要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师门绝艺所向无敌,便肆无忌惮的胡为滥杀”
古寒月截口说道:“大和尚此着似乎已经收效”
老和尚摇头说道:“檀越错了,丝毫未曾收效!”
古寒月一怔说道:“怎么说?”
老和尚道:“檀越未见他适才离去时目光中所含的神色,他对老衲或有所惧,但未必心服,老衲敢说,他已暗中发誓,他年非打倒老衲,洗雪今日之耻不可!”
古寒月道:“大和尚,我那幼主为古寒月恩主之后,他该是”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莫要忘了.他襁褓中即被那人收列门墙,那人从小把他教养长大,耳濡目染,环境影响人至巨,何况十九年岁月了!”
古寒月-震说道:“大和尚是说”
老和尚道:“他心胸之狭窄,性情之高傲,想法之偏激,与他那师父-般无二,简直可说是他那师尊之化身!”
占寒月皱眉沉吟,道:“那么.大和尚要我”
老和尚道:“老衲要檀越暗中跟随,严加监督、照顾!”
古寒月面有难色,犹豫说道:“大和尚,他是古寒月幼主!”
老和尚面色-整,道:“檀越怎仍作是语?何谓主?何谓奴?檀越自甘为奴,不过是为了报答乃父之恩,他凭什么再自居幼主?”
话锋微顿,接道:“几十年来.檀越舍身弃名.跟随乃父.流过太多的血,流过太多的汗,不但旧恩尽报,更早已对他慕容一门义比天高,恩比海深”
古寒月截口说道:“大和尚,这是古寒月应该的,恩主之恩,古寒月虽粉身碎骨,脑浆涂地报之不尽!”
老和尚道:“一念为善动天地.一行报德泣鬼神,这正是英雄本色,也是檀越之令人敬佩处,所以老衲说,对他这位幼主,恩威并俱者,举世唯有檀越一人,也唯有檀越才能降服他”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大和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不能不报,古寒月怎好从中阻拦?大和尚莫非”
老和尚正色说道“报仇情有可原,滥杀罪无可恕,报仇,滥杀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古寒月还想再说。
老和尚白眉一挑,突然嗔目喝道:“为天下苍生,为宇内武林,为慕容一门,檀越何仍执迷不悟?檀越难道要眼见他横行霸道,广造杀孽,掀起血雨腥风,造成无边杀劫而不闻不问,他年一旦慕容因此断后,难道也是檀越欲以报‘十绝’活命大恩的!”
古寒月机伶连颤,通体冷汗涔涔而下,面现无限羞愧之色,垂首不语,良久方抬头说道:“大和尚,你要古寒月怎样,说吧!”
老和尚威态渐敛:“老衲适才已说过了!”
古寒月长眉一轩,道:“那么适才大和尚就该让古寒月跟幼主见面!”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檀越是责怪老衲适才不该不让檀越与他见面?”
古寒月道:“古寒月不敢,古寒月只是想不通大和尚为何反对古寒月相见幼主之前,却又命古寒月监护幼主干后。”
老和尚道:“道理很简单!”
古寒月道:“古寒月想听听。”
老和尚深探地看了他一眼,道:“檀越莫非不信老衲”
占寒月道:“古寒月不敢!只是想多知道一些。”
老和尚笑了笑道:“看来老衲非说不可了!”
古寒月道:“古寒月不敢强大和尚所难。”
老和尚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檀越,这不关天机,老衲并无丝毫为难之处!”
古寒月铁面一红,道:“那么,古寒月洗耳恭听!”
老和尚莞尔一笑道:“我激他,你激我.看来还是檀越高明”
古寒月一张铁面红得发了紫,赧然低下头去。
老和尚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檀越,请先答老衲一问,老衲昨夜该走不走,在此等侯檀越那位幼主何为?”
古寒月一怔说道:“大和尚何必多此一问?”
老和尚微笑说道:“这么说来,檀越知道?”
古寒月点头说道:“古寒月不呆不痴!”
老和尚道:“再请檀越答我一问,对他来说,檀越跟老衲,谁是外人?”
古寒月道:“自然是大和尚!”
“这就是了!”老和尚道:“自己人没有不帮自己人的,适才老衲若让檀越跟他见了面,檀越是帮谁好?能眼睁睁看着他落败?”
古寒月一怔默然。
老和尚又笑了笑,道:“帮谁都不好,袖手观望,那局面更加尴尬,何如根本不见。再说,檀越知道老衲并无恶意,他却不知,当时如果檀越自老衲身后现身走出,难道先让他误会檀越这个自己人联合老衲这个外人欺负他么?”
古寒月这回说了话,长眉微挑,道:“大和尚,古寒月幼主可不是不明”
“檀越!”老和尚截口说道:“这不关明不明事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何况他一直受他那师尊熏陶”
话锋微顿,道:“假如他此时便对檀越有所误会,那么,老衲要檀越做的,檀越还能顺利圆满达成么?”
古寒月道:“大和尚今后要古寒月做的,同样是偏向大和尚,只怕仍不免引起古寒月那幼主的误会!”
“那不同!”老和尚道:“没有外人在场,自己人究竟好说话,何况,老衲并不是要檀越阻拦他报仇,杀人。”
古寒月一怔,满面困惑之色,诧声说道:“大和尚,你不是要古寒月阻拦我那幼主报仇、杀人?”
老和尚微-摇头道:“不是!”古寒月越发地满头雾水,惑然莫明。
老和尚道:“帮助他报仇,帮助他杀人!”
八成这老和尚老糊徐了!
古寒月巨目圆睁,半张海口,良久憋出一句:“大和尚,你不是开玩笑吧!”
老和尚淡然说道:“事关天下苍生,老枘怎敢轻易戏言?”
古寒月简直哭笑不得:“大和尚,这该不会是真的”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句句实言,丝毫不假!”
古寒月道:“大和尚,你把古寒月弄糊涂了!”
老和尚突然笑说道:“檀越聪明一世,何糊涂一时?法不传六耳,老衲这儿有素笺一纸,檀越不解者,素笺上都有说明,且拿去看看!”
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折叠索笺,随手递给古寒月。
古寒月打开一看.立刻巨目放光,诧异之色尽收:“大和尚,原来如此,大和尚认为古寒月做得到?”
老和尚道:“老衲没将这使命交给别人!”
古寒月道:“古寒月幼主艺出武林第二人一身功力”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也非十九年前的铁面神陀,你一身功力与他师门在伯仲之间,做这件事,应该轻而易举!”
古寒月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我不信!”
老和尚淡然笑道:“檀越不信自己,抑或不信老衲?”
古寒月道:“古寒月不信自已能”
老和尚截口说道:“这是因为檀尚不知老衲已为檀越加添一甲子功力!”
古寒月神情大震,道:“大和尚,莫非在十九年前,大和尚为古寒月疗伤之际”老和尚微笑不语。古寒月略一沉吟,猛然抬头“大和尚,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老和尚不答反问:“十九年来,檀越未到外处一步,何曾与人动过手?”
古寒月道:“但十九年后的昨天”
老和尚接道:“棋要逢对手,将要遇良材,如今的血盟十友,差了檀越太多,檀越无尽情用武余地,难露真才实学!”
古寒月巨目凝注,异采连闪,良久才道:“这么说来,是真的?”
老和尚道:“本来就是真的!”
古寒月默然不语,魁伟身躯一矮,突然拜下。
但,双膝刚着地,他怔住了。
眼前哪还有老和尚人影?
连他都未能看清老和尚是怎么走的。
刚站起,耳际传来老和尚祥和话声,莫辨方向,莫辨所在:“檀越常言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檀越功力倍增,这是檀越的福缘,老衲不过借天假手而已,何敢当檀越大礼拜谢?还记得老衲十九年前之忠告:一念为善,蒙恩报恩,已种无穷后福。檀越下得君山,可先往岳阳一行,或有所得,就此别过,他年有缘当会再见!”
话声随即寂然,不复再闻。
人,早走了,可是古寒月却仍神情肃然,垂手而立.他恭谨望空一拜:“大和尚,古寒月受赐良多,终生难报大恩,不敢言谢,再受我一拜!”一拜面起,腾身疾射而去。
古寒月依了老和尚的话,一离开君山,就直奔岳阳。
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钢铸的,不管一个人功力多高,扎紧腰带饿肚子,那也是不行的。
除非是半仙之体,烟火不食,但烟火不食,那是不食烟火,却仍得吃点果子类充饥。
古寒月打从昨日晌午至今,已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饮,粒米未进,腹中饥肠辘辘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所以,他一进了岳阳城,便打算找家酒楼坐坐。
在岳阳,群英楼是首屈一指的大招牌,坐落东大街西头,门前经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岳阳不是生地方,古寒月一到便直奔群英楼。
世上从人心愿的事儿,少之又少。
你想这么做;就偏偏不能顺利这么做。
古寒月刚走到东大街中段,离群英楼不到二十丈,远远地,已可看见那三个朱红大字的大招牌。
不料就在这时,由群英楼中传出一阵嚷扰声,紧接着一大群人一涌而出,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向大街两头四散狂奔,生似那座群英楼就要塌下一般。
古寒月一怔驻步,探掌一把抓住了一个跑到身边的酒客。
那名酒客一哆嗦,-挣没挣脱,红了脸,瞪了眼:“喂,你这人这是干什么!”
古寒月没松手,闲着的那只左手指了指群英楼:“怎么回事?”
那名酒客怒声说道:“你不会自己看看去!”
说得是,要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瞧去,抓人干什么?
瞧模样,他还真横,其实难怪,吃酒吃得好好的,如果是没有要命的大事儿,不会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地急急跑出来。
既有要命的大事,跑都唯恐太慢,哪堪再被人扭住跑不掉?他哪能不急,又哪能不横?
他急.他横,古寒月却跟没事人儿一般,淡然说道:“我问你怎么回事?”
看来他有点不讲理。
那名酒客差点儿气炸了肺,刚要再挣,突然咧嘴大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轻一点好不好!”八成儿古寒月用了点劲儿。
古寒月道:“你要不说,更痛的还在后头!”
那名酒客气得直哆嗦,咬牙叫道:“算我倒霉,里面打架了!”
占寒月道:“打架也用得着没命的跑?”
那名酒客道:“你知道什么,用刀子打架,杀了人!”
这种事,并不稀奇.古寒月笑了:“谁杀了谁?”
那名酒客道:“你问我,我问谁?”
古寒月道:“你不说?”
大概生怕手腕上被再来一下,那名酒客忙道:“杀人的我下认识,被杀的是江湖上人物,叫什么‘三湘一剑’”
古寒月神情一震,变了色;“死了没有?”
八成儿底下又用了劲儿,那名酒客“哎呀”一声,身子又矮了半截,咧着嘴叫道:“喂,喂,轻点儿,轻点儿,我哪瞧得那么清楚?”
这是实话,他要是敢瞧清楚,也用不着跑了。
古寒月没再问,一松手,腾身向前飞射而去。
那名酒客松了口气,张开嘴,刚要骂,一眼瞥见古寒月那如电身形,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心里一寒,扭头就跑。
群英楼的酒客,已离得差不多了,平日座无虚席的座头,如今空荡荡地,桌椅倒歪,杯盘狼藉,不见半个人影儿。
唯一不能跑的,是群英楼的帐房跟伙计,此刻俱是面无人色,吓得瘫作了一堆,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也真是,既名“群英”迎送的就是群英,既然迎迎送送都是群英,就该胆大点,哪能怕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流血玩艺儿。
楼上,桌椅也倒了一大片,也是酒、菜、杯、盘狼藉一地。
楼板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被旁边围蹲着的几个人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两只脚在外。
古寒月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一名中年汉子的肩头:“朋友,请闪开点儿!”
那名中年汉子转头望了古寒月一眼,满脸是悲愤色,没说话,也没动,静等古寒月的下文。
古寒月道:“我是苍老三的朋友!”
那名中年汉子神情一震,霍地站起,这一来,连另外几个人也抬起了头,中年汉子目光凝注道:“前辈怎么称呼?”
古寒月道:“我姓古!”
那名中年汉子还想再问。
古寒月已然又道:“朋友,现在不是叙话时候,救人要紧!”举步就要跨前。
那名中年汉子伸手一拦,道:“前辈原谅,请先示名号!”
敢情他是不放心!
古寒月一皱眉,道:“朋友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道:“萧俊!”
古寒月道:“苍老三是”
中年汉子道:“家师!”
古寒月道:“那么你该知道他有个驼背朋友!”
中年汉子萧俊呆了呆,旋即神情猛震,满腔惊喜:“原来是古”
古寒月一摆手,道:“我说过,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教人要紧!”
跨前一步,俯下身躯。
地上躺着的,是位五旬上下的青衣老者。
这青衫老者中等身材,长眉细目,美髯如漆。
双目紧闭,老脸上一片苍白,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寂然不动,就只剩下一丝游息未断。
可是,浑身上下没一处伤痕,没有一点血渍,并不像适才那逃命酒客所说,有人动刀子打架杀了人。
虽然没有伤痕,没血渍,可吓得古寒月心头剧震暗叫一声?“好霸道的掌力!好歹毒的手法!”运指如飞,连点青衫老者前身八处大穴!
然后,又轻轻地在青衫老者玄机穴上拍了一掌,这才收手站起,转注那中年汉子萧俊,刚要说话。
萧俊已然急急问道:“古前辈,家师”
古寒月轻吁一口气,道:“总算让我赶上了,来得还不算太晚!”
话刚说完,萧俊一声不响,纳头便拜。
古寒月倏伸铁腕,出手如电,一把架住萧俊右臂:“我跟苍老三是多年故交,彼此不是外人,你这是干什么!”
萧俊两只脚差点离了地,铁面神驼神力千钧,他哪能拜得下,望着古寒月道:“家师幸得前辈施救,这活命大恩”
古寒月眉锋一皱,道:“多年朋友,莫逆之交,谈什么恩?你要再这样,我可要扭头就走,不管了.站好,答我问话!”
萧俊可深知此老脾气,哪敢再说。
古寒月松了手,挑起长眉:“这是怎么回事儿?”
萧俊播了摇头,道:“不知道。”
古寒月眉头一皱,道:“是谁下的手?”萧俊满面羞愧,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倒好,他竟全不知道!
古寒月长眉刚又挑起,萧俊已接着说道:“晚辈等并未随恃左右,等听到消息赶来时,家师已躺在这儿昏迷不醒,晚辈也曾问过帐房,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不说古寒月也知道,古寒月自己来的时候,瞧得很精楚,帐房跟那几个伙计,如今还瘫在柜台里,当时哪还能说什么话?
古寒月没再问,目光凝注另外三名汉子,道:“这几位是”
萧俊忙道:“晚辈师弟,白冲、伍亮、桂天澜!”
立刻转注三名汉子,道:“快见过铁面神驼古前辈!”
三名汉子早巳知道来人是谁,闻言一起躬身。
见礼毕,古寒月微笑说道:“十多年不见,没想到苍老三居然收了几个好徒弟”
萧俊谦逊说道:“前辈夸奖!”
话锋微顿,又道:“前辈,家师”
古寒月道:“不碍事.让他多躺一会儿,该醒了!”
话声方落,地上青衫老者一声呻吟,已有了动静。
萧俊等四人神情骤喜,连忙蹲身探视。
古寒月跟着也俯下了身。
萧俊低低叫了两声。
青衫老者眼皮一阵颤动,缓缓睁开了老眼,黯淡失神的目光,首先落在萧俊的脸上。
萧俊带泪作笑道:“您老人家看看,是谁来了?”
青衫老者转目吃力环顾,甫一入目一张铁面,一部长髯,双目突现奇光,身躯一阵轻颤,开了口道:“古大侠,没想到十多年不见,今日苍玄还能见到你!”
话,说得有气无力,还带着颤抖。
古寒月笑了笑道:“古寒月来得凑巧,来得也不晚,苍老哥如今你觉得如何?”
青衫老者苍玄长髯抖动,唇边浮起一丝淡笑:“想必是古大侠出手施救”
古寒月点了点头。
苍玄唇边笑意更浓:“既然是古大侠出手,苍玄这条老命还怕保不住么?”
这老儿这时还能笑得出来,足见这位“三湘一剑”平日里也豪迈、洒脱得紧!
古寒月笑道:“倒非古寒月出手违救你,还是多亏苍老哥一身内功精湛难得,要不然,也等不及我来施救”
话锋微顿,接道:“苍老哥,你是怎样被人按了一掌,掌力之歹毒霸道,可说是古寒月平生难见,你是什么时候结下这个强仇?”
苍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道:“其实连苍玄自己也莫名其妙!”
古寒月一怔说道:“苍老哥这话怎么讲?”
苍玄苦笑接口道:“对方倒是有来厉”
古寒月道:“谁?”
苍玄道:“说来令人难信,对方自称是十绝书生慕容大侠后人!”
古寒月神情猛震,脸色霍变,道:“怎么说?”
苍玄可没注意到古寒月神情有异,道:“他自称十绝书生慕容大侠后人,慕容继承!”
古寒月紧接着一句:“此人什么模样?”
苍玄道:“黑衣,头戴宽沿大帽,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面貌!”
古寒月心头剧颤,默然不语,良久才憋出一句:“没错,是他!”
古寒月不愧铁铮奇豪,这时候,他竟爽然点头承认!
苍玄反似有些不信,道:“真的?”
古寒月道:“没错,他正是慕容大侠的后人!”
苍玄怔了又怔,道:“不可能吧,此人桀骜凶残,狠毒暴戾,慕容大侠一代奇才,侠骨仁心,惊天动地,举世同钦,怎会有这种后代!”
古寒月心中一阵剧痛,铁面为之抽搐,苦笑说道:“慕容大侠为古寒月恩主,若非此人真是古寒月恩主之后,古寒月岂有点头承认之理?”
苍玄道:“这么说来,他真是慕容大侠后人了?”
古寒月无话可说,点头不语。
苍玄身躯一阵猛颤,闭上了眼,良久又睁眼说道:“真令人难信十绝书生一代仁侠,怎会有这种后人?苍玄私心仰慕多年,只恨无缘一见,又何处得罪了慕容大侠?委实足令人难信!委实是令人难信!”
古寒月低着头,没开口。
如今,他只为恩主痛心,能说些什么?
慕容继承是他幼主,幼主败坏先人声名,贻羞门楣,他这般奴仆之人,又能说些什么?
苍玄可不太知道古寒月心中的感受,望了他一眼,道:“慕容大侠又怎会是古大侠的恩主,这话从何说起?”
占寒月抬头一声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时也说不完,苍老哥先别管那么多,且请定下心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苍玄道:“既然是自己人,苍玄反正没有死,古大侠还问什么呢?”
此入之胸襟难得,这种朋友也难得!
古寒月心中一阵激动,目射感激,正色摇头:“不,事关恩主声名,慕容门楣,古寒月非问个清楚不可!”
苍玄笑了笑,道:“古大侠难道还不知道苍玄为人?”
古寒月正色说道:“我知道苍老哥为人,但苍老哥也应知道我的为人。”
苍玄苦笑说道:“古大侠这是何苦?”
古寒月道:“我只怕今后武林中,还有无数人会遭到像今日苍老哥相同的命运!”
苍玄没即时答话。
古寒月道:“苍老哥答我问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响,苍玄方一叹说道:“只怪我苍玄今日不该上酒楼,既上酒楼,更不该多看那位慕容少侠两眼,这一看”
古寒月插口叫了声:“苍老哥!”
苍玄笑了笑,道:“事实上的确应该怪我,今天我要没那么大酒兴,不就一点儿事也没有了,换了我,被人无端地多看两眼,只怕也”
古寒月道:“苍老哥,古寒月请你往下说吧!”
苍玄笑了笑,道:“慕容少侠正向一位邻居酒客问路”
古寒月道:“问什么路?”
苍玄道:“往九江去的路!”
古寒月点了点头!
苍玄道:“岳阳到九江不算远,我一听他问前往九江的路,心想此人必定没来过江南,一时好奇,就看了他一眼”
古寒月道:“正好四目相遇?”
苍玄道:“不,慕容少侠没看见我!”
古寒月道:“苍老哥你又看了第二眼?”
苍玄道:“哪来的第二眼?根本打第一眼起我的目光就没再移开过!”
古寒月道:“为什么?”
苍玄道:“古大侠请想,哪有人戴着宽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上酒楼的?任谁见了也会觉得此人神秘”
古寒月插口说道:“我明白了,苍老哥往下说吧。”
苍玄道:“可巧那位被问酒客也是位初临江南的北方佬,他也不知道往九江该怎么走,慕容少侠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正自懊恼,回过头来,一眼望见苍玄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心里难免不高兴”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该不会就这么地动手吧?”
“古大侠说得是!”苍玄道:“当时慕容少侠问我看他怎地?古大侠请想,我怎好说什么,只好随口胡说了一句,岂料,慕容少侠认定苍玄不怀好意,当下便冷笑着问苍玄往九江之路”
古寒月道:“苍老哥想必没有说!”
苍玄老脸一红,道:“说来苍玄羞煞、愧煞,这么大把年纪。还跟年轻人斗意气,心想问路哪有这么问的?立即摇头,佯称不知!”
古寒月道:“不知道应该也只好算了。”
苍玄苦笑,道:“哪有那么便宜?慕容少侠逼迫苍玄非说不可,当时苍玄可不知道他是慕容少侠,心中气愤不过,推杯作色而起”
古寒月道:“于是就动上了手?”
苍玄道:“还没有,苍玄问他姓名。”
古寒月道:“古寒月幼主怎么说?”
苍玄道:“四个字,慕容继承!”
古寒月道:“苍老哥立即知道”
“当然!”苍玄接道:“复姓慕容之人并不多!当时苍玄随即问他是否跟十绝书生慕容大侠有所渊源,他直认是慕容大侠后人!”
古寒月道:“那么该动不了手!”
苍玄道:“说得是,苍玄既惊又喜,立刻改面谢罪,并道出名号!”
古寒月道:“如此就该更动不了手!”
苍玄苦笑说道:“苍玄当时也这么想,谁知,我不道出名号还好,一道出名号,慕容少侠竟勃然色变,冷然一句:原来你是‘武林八剑’之一,尚幸你封剑退隐得早,不然--手掌虚空微扬,苍玄便不省人事了!古大侠,你说苍玄是否被打得莫名其妙?”
古寒月一张铁面,神色难看得怕人,沉吟说道:“据古寒月所知,武林八剑人人英豪,个个奇侠,古寒月幼主何来此语?为何闻八剑而色变?”
苍玄苦笑说道:“苍玄莫名其妙的就是这一点,听慕容少侠口气.好像还亏苍玄封剑息隐得早,要不然就没那么便宜”
话锋微顿,又复苦笑接道:“这叫便宜,那不便宜的不知又该如何了!”
古寒月巨目寒芒一闪,突作此问:“苍老哥,你可知九江方面有些什么人物?”
苍玄略一沉吟道:“没别人,只有我们武老大一座‘折剑庄’!”
古寒月一惊说道:“古寒月幼主走了多久了?”
苍玄道:“想必在把苍玄击倒后便走了,怎么?”
古寒月道:“我担心”
苍玄神情一震,突然仰起了身子:“古大侠是说慕容少侠打听去九江之路,是要找”
“对!”苍玄失声说道:“不然慕容少侠上九江做什么?九江除了武老大有座折剑庄外没有别人,对,一点不错”
古寒月道:“武老大也没什么不是之地,跟古寒月恩主更谈不上恩怨。”
苍玄悲笑说道:“古大侠,苍玄如何?这还是便宜的!”
古寒月霍然站起,道:“不管对不对,去-趟再说,苍老哥伤势无甚大碍,调养个十天半月即可痊愈,九江的事自有古寒月做主,但请放心!”
话落,魁伟身形腾起,一闪出楼,飞射而逝。
别说送,连个招呼也没有来得及打,苍玄的老脸上一阵抽搐。“我这条老命是拉回来了,可是武老大唉!不知古大侠赶得及赶不及,赶得及还好,要是赶不及”
老脸上抽搐更剧,闭口不语。
萧俊等四人满脸悲愤,萧俊颤声说道:“师父,你们八位老人家行侠半生,仗义数十年,做过甚么错事?”
苍玄上半身依在二弟子白冲身上,摇头苦笑说道:“你这一问,岂不问得该打?武林八剑自从结盟联剑,所作所为敢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而慕容大侠一代奇豪,宇内共尊,我们八个怎会?也不会!”
萧俊咬住牙说道:“那么他慕容继承凭什么伤人,又凭什么找上门去?”
苍玄摇头叹道:“这就不是为师所能知道的了!”
萧俊冷哼道:“师父不知道,我却明白!”
苍玄一怔道:“你明白什么?”
萧俊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分明仗势欺人,挟技凌人!”
苍玄脸色一变,沉声叱道:“不许胡说,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
萧俊瞪目挑眉,脸色煞白,道:“师父,不是我孩子气,实在是胸中这口气难平,您老人家想想,慕容继承他桀骜嚣狂,暴戾狠毒,哪像是十绝书生慕容大侠之后?”
苍玄一叹说道:“说来令人不解,慕容大侠英名盖世,怎么会有这种后人?虎父犬子,这中间恐怕是”
萧俊冷哼道:“一母生九子,圣人之后也不一定个个贤肖”
苍玄摇头叹道:“不许再胡说了,扶我回去!”
萧俊一边伸手来扶,一边狠狠说道:“除非让我永远没办法,否则我就非出这口气不可!”
苍玄脸色一变,旋又摇头一叹,默然不语。
突然苍玄想起一事,目注白冲,道:“有你大师兄照顾我,已经足够,你跟你三师弟、四师弟赶前头走,回去准备马匹、干粮,即时出发,给你二师伯跟几位师弟分头送信儿去,快!”
白冲应了一声,遂与伍亮、桂天澜二人如飞下楼而去。
萧俊眉梢一挑,道:“您老人家以为”
苍玄截口说道:“他找的是武林八剑,既找了你二师伯跟大师伯跟我,不会不找你几位师叔,无论如何,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萧俊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慕容继承他要对武林八剑赶尽杀绝!”
苍玄摇头苦笑说道:“谁知道!”
萧俊悲愤说道:“他敢,武林八剑到底有什么地主对不起慕容家?”
苍玄老脸抽搐,惨笑说道:“他那一身功力,就是我跟你师伯师叔八人联手,只怕也难在他手下走完三招,武林中本来就是强存弱亡,有什么敢与不敢的,至于武林八剑有甚地主对不起他慕容家,如今只有天知道!”
这番话,出自一个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之口,听起来,够沉痛的,够黯然的,也够令人心酸的!
萧俊神色怕人,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