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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见愁谷晨让裘孝天扶坐好以后,这才用着战抖的声音接下去道:“孩子,师父真没有想到,师父不行了!”

    孝天不由眼圈一红,接下去道:“师父,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紧?”可是只这说话的一会时间里,鬼见愁谷晨已变得面色青紫,全身猝然萎缩下去了一半。孝天见状,真是吓得魂不附体,他忙伸双手,把谷晨瘫痪下去的身子,给拉了起来。

    可是当裘孝天的手微微一松,鬼见愁谷晨又不由跟着软了下去。

    这一位一世奇侠,武林怪人,到了此时,也不由洞悉出这种病源的来历,而从他那一双深洼在目眶内的双眼之中,滚滚落下了眼泪。他一面用着那双泪眼,望着自己一手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一面似同蚊哼一般的声音,接下去道:“孩子你可知道这种病的来历和名字么?”

    孝天不由落着泪,摇头道:“弟子不清楚,师父你说一说吧!”

    鬼见愁谷晨苦笑了笑道:“这就是数十年前,在苗疆一带,令人闻名丧胆的猩猩热”

    孝天由师父口语之中,可想出这种猩猩热,定是一种极为厉害的疾病,只是自己并没有听过这种名字,当时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难道说害了这种病的人,就没有办法去医治了么?”

    鬼见愁咳了几声,他呼吸得更为急促了,同时他呈现出失望痛苦的双目,微微扫了裘孝天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见闻浅薄。

    闻言之后,他顿了一顿,才道:“这种猩猩热,凡是中了此病的人,天下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医治的。换句说话,也只有等死孩子我先喝一口水,再慢慢给你说”

    裘孝天见师父往昔那瘦高的胴体,只这一霎那,竟会缩短至此,尤其是背脊处,竞隆起了老高,方才那几句话,说到最后,声音沙哑已极,不是自己离坐得近,几乎就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当时忙倒了一杯水,一面把谷晨扶坐了起来,给他小心地饮了几口,谷晨才微微显得情绪好些,又停了一会,他才道:“这种猩猩热,也是一种苗疆的桃花青瘴不过它和毒瘴少有不同,却更较毒瘴为厉害!”

    孝天依然是丝毫也不懂,他用一个软的草垫,垫在谷晨背后,鬼见愁谷晨才慢慢的讲了以下这个极为可怕的故事:

    原来苗疆里,每到秋夏二季,尤其是在夏秋之交的日子里,流行着一种瘴气。

    这种瘴气可分青散瘴、泥瘴、和五云桃花瘴,虽然同为瘴气,可是却大有不同之处。

    散瘴只是森林中,一些集年累月的植物枝叶,年久经风吹雨打,潮湿霉烂不已,再经日光一晒,久之散发出一种气体。

    因随风四散,故名日之散瘴。

    这种散瘴毒性较小,而且每日出时都有一定时限,更以颜色微黑,所以人畜望之,尽可早避,而不至受害,即使染上这种毒瘴,也只不过身软无力,如以苗疆内所产的“枣叶酸”遍涂全身,不出一月,定可复元如故。

    所以这种散瘴,虽然厉害,倒不是瘴毒之中最可怕的一种。

    其次再说那种泥瘴,顾名思义,这种瘴毒,定是由泥土之内,散发而出的毒气。

    苗疆之内,多泥泽水洼,尤其是在那暗不见天日的深山大谷之中,有些地方可说是经年不见日月,望之皆是一片浓林沃野。

    往往人行其中,三五日不见天日,并不稀奇。

    也就是这种密林之中,有深过六七尺的腐蚀集泥,这种腐叶,经年累月,已腐蚀如稀泥一般,久之自会散发出一种深黄色的气体。

    这种深黄色的气体,也就是所谓的“泥瘴”了。

    这是三种瘴毒之中,最好防的一种,因他本身,只是散发在那些浓密的大森林之中,而这种大森林,通常根本是游人罕至。

    人畜要受害之时,多半是在暴风之夕,那些散布在林内的泥瘴,才会为风力吹出。

    远远望去,这种“泥瘴”就像一片黄云也似的,滚滚而来。

    人们更可望见这种显著的标志,远远逃避之,即使是为这种“泥瘴”染中之后,用“枣叶酸”遍擦之,也可解除。

    所以以上这两种瘴毒,都不能算是什么最可怕的瘴毒,最厉害的而是那最后的一种,名叫五云桃花毒瘴。

    五云桃花毒瘴,所不同于其它瘴毒的是,这种毒瘴,完全是由日积月累而来的盛开桃花,千百年累积树下,腐烂如泥,正午时分,日光正烈,花泥经日光暴晒,外干内热,尽发之毒瘴,一时不易散出。日落之后,外间气温突降,内中温度仍然甚高,

    才致慢慢散放空气之中,无论人畜中之,鲜有不立时倒毙当场。

    这种“五云桃花毒瘴”来时,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朵的漫天红云,又像是飘浮在远天的红霞。

    说来时,可真是速度惊人,似同电闪星掣一般,无论人兽,只要是闻上一点,顿时双脚发软,瘫软在就地,渐渐如醉如痴,既之全身奇痒,起一种类似“风疹”的暗红肉块。

    如此不出两个时辰之内,定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了性命。

    甚至于连那种,专治瘴毒的“枣叶酸”对这种“五云桃花毒瘴”来说,也是罔效。

    可是以上三种毒瘴,虽然都足以制人命,可是因各自都有显著的颜色,在聪明的人类来说,仍会事先远远逃避,或可计算其散发的时间。先行避之,那么伤害自是极微,在人来说,并不见得就是最可怕而不可逃免的绝难死症。

    然而另外一种,也就是此时谷晨所说的“猩猩热”可就不同了。

    原来这种“猩猩热”在苗疆本身来说,也是数年之中,难得一现的瘴毒。

    这种东西的成因,说来也很怪。

    以上所说的散瘴、泥瘴和五云桃花毒瘴,各因时间和地点散发的不同,可以说绝少有机会,令这三种瘴毒凑合在一起的。

    可是世事难料,巧在不期而遇。

    这三种毒瘴,本是各具奇色,可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之时,竟会变为无色。

    可是虽然没有颜色,本身却具有奇热,远远扑面而来时,似同火焚一般。

    这就是苗疆一带,令人谈起来,几乎吓掉了牙的“猩猩热”了。

    它本身,既因丝毫没有颜色,更因出无定时,再因为人们也摸不清应如何防止,所以不来则已,只要这种“猩猩热”一来,可说是人畜等于遭到了一场极大的天灾人祸也似的。

    凡是这种“猩猩热”热风所过之处,非但是人兽应风而亡,即使是草木,也会为之枯萎,真可说是极可怕而令人防不胜防的绝难大祸。

    “猩猩热”初中人兽之时,现象和五云桃花毒瘴中人时之情形,极为相似。当时也是全身瘫软不已,既而发痒,最后何时只要一觉到冷,打一个寒噤之时,也就是毒泛入骨髓之时,那时命也就随之而去了。

    鬼见愁谷晨,把这种“猩猩热”解说完毕之后,裘孝天已不由为这种奇病大症,惊吓得面无人色。

    再看师父,全身已睡在那大蒲团之上,他前胸起伏频繁,可是脸色反较方才为好,尤其是语音,更较方才清楚了许多。

    裘孝天不由心中微感宽慰,当时感叹叫道:“师父你歇一会再说吧!”

    鬼见愁谷晨苦笑了一笑,抖声道:“不要紧,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你再听我说就知道了!”

    孝天不由含着泪,点了点头。鬼见愁谷晨才用着沙哑的嗓音,沉声道:“当我还在少年的时候大概有二十三岁的年纪”

    “我为了至苗疆去采办当地的肉桂和药材,因为是我师父紫须上人所嘱”

    裘孝天这时才知,自己的师祖名叫紫须上人,当时不便打断师父的话。只是静心的听着。鬼见愁谷晨回忆着这一段数十年以前的往事,接叹道:“我记得那一日正行至一处叫‘秋和坪’的地方,时间已到傍晚时分了忽然,我看见在我身前不远,有一群羚羊,大约有三数百只”

    裘孝天不由睁大了眼睛,凝神的听下去。谷晨不由又接下去道:“这一大群羚羊,都像是发了疯也似的,又跳又蹦,并且口中直吐着白沫子”

    “我当时因看着奇怪,因这种羚羊,即使是在苗疆产地之内,也是很难见到,它们头上双角,如果持到汉人区域之内,可以很高价钱出手”

    裘孝天不明究里的点了点头,鬼见愁谷晨眼中又淌下两行老泪,接下去道:“都怪我一时起了贪心,心想这为数百十只羚羊,如能把它们双角都取下,足可发了一笔大财所以当时,我竟丝毫也没考虑到,这么多的羚羊,怎么会好好的发疯了呢?我一时只是财迷心窍,当时撤出了剑,纵身入了那群羚羊群中”

    谷晨苦笑了笑道:“当我身形方一纵入之际,突然我听到,一旁树上一声苍老的口音叫道:‘小心瘴毒’!”

    孝天不由吃了一惊,问道:“师父!什么瘴毒?”

    谷晨叹道:“你听我说原来那群羚羊,正是由数里以外的浓林之中,染了猩猩热,狂奔至此,一时毒发,只在方圆十数丈之内,打转不已”

    裘孝天听得惊心不已,当时忍不住道:“可是,那树上的人是谁?”

    鬼见愁谷晨看了他一眼,才呐呐接道:“你听我说呀!”

    “可是我听到,那一声呼唤之时,已经晚了一步,本来那一块地方,并没有猩猩热的侵袭,只是为这数百只以上的羚羊,每一只毛孔中,都已染满了毒瘴,各自抖奔,那毒瘴已散发数丈”

    “可怜我一时竟没料到,竟会如此。当我身子方一纵下,只觉得身上一阵奇热,顿时就觉得双目一阵发昏,腿上也突然觉得一软”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那双昏沉的眸子,忽然灼灼闪出了异光,好像那往事仍足以令他如今回忆起来,觉得心悸。

    接着他继续接言说:“也就在我耳中,听到那人的呼叫之时,我拼命腾身想纵出来,同时我觉得有一股绝大劲风,由我身后猛击了过来,把我整个的身子,击出了足有五丈以外,我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孝天不由吓得脸上变色道:“后来呢?”

    鬼见愁谷晨喘了一会,脸上带着疾苦的颜色接下去言道:“当我醒来之后,我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也似”

    同时,我发现自己正睡在几根纵横交错着的树枝之上”

    “树枝之上怎么睡人?师父?”

    “唉!我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孩子,别打岔,你听我说下去吧!”

    孝天才没有着声,然后鬼见愁谷晨,才又接下去,微微颤抖着道:“原来,我竟是睡在一颗离着地面极高的一颗大树之上,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人脱光了

    一个矮小的老人,正自用一根树枝,枝上捆着一卷布,布上浸满了一种黑色的粘液,在我全身上下,遍体的抹擦着”

    裘孝天不由愈感惊异了,他看到师父痛苦的神情,不由心酸不已。

    鬼见愁谷晨眨了眨眼睛,有气无力的接下去道:“后来,我才知那擦在我身上的,竟是遂出瘴毒的枣叶酸。那老人见我醒后,才微微皱着眉毛,问我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假改了名字,告诉他说,我叫李天仪”

    孝天不由怔了一下,可是他不便问出口,鬼见愁谷晨早已看出他的心意,不由叹道:“实在因为那时,我虽年青,可是在江湖上,已有相当的名声了,因为那时正处身黑道之中,我如把真名字道出,对方老人,如是一侠义道中人,定会不齿,就许当时,就死在那老人手中,更不要再想让他救我了”

    裘孝天心中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如今已不会因为师父以往的恶行,而低视了师父的人格。相反的,却为着师父今日的痛改前非,而钦佩和崇敬,当时点了点头。

    谷晨苦笑了笑道:“那老人见我说出名字之后,仰头想了想,似乎想不出江湖之中,有这么一个人,当时点了点头道:‘小朋友!你可知你已中了猩猩热了么?’”

    “我当时大吃了一惊,那老人继续说下去道:‘所幸你染得极轻,又因你本身内功极好,所以中毒不深,否则你现在早已完蛋了!’”

    “我当时不由流泪,向这老人泣谢救命之恩,并问其姓名,才知道这老人,竟是纵横苗疆的野人王柴祥!”

    谷晨说到此,脸上竟现出了一丝笑容,令人一刹时,真看不出他是在痛苦之中。他笑了笑,接着又长叹了一声道:“也幸亏我说了假名字,否则这王柴祥,最是疾恶如仇,如果我以真名相告,当时他准会袖手不管,那时我也非死不可了!”

    裘孝天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谷晨又接道:“这野人王柴祥还告诉我说:‘我已为你把全身各处大穴,用推宫过位的手法.推拿了一周,命是保住了’”

    “我当时真是高兴万分在树上道出了我深深的谢意那柴祥用手指着那树下的羊群让我看时,那一群羊,早已横尸遍地。然后他笑了笑,又对着我说道:‘我也是和你一样,想要这些东西头上的双角,可是你看,现在我还没有去动它们一下!’

    我当时羞惭万分,问他为什么?他才告诉我说,这些羊群虽已身死,可是它们身上,仍然染有瘴毒,最少要让它们在野地里吹放三天,才能把含染在它们毛内的余毒去尽,那时他再去下手,割取那羊首的双角。’”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微微闭着双目,没有说话,孝天不由奇道:“为什么那老人,没有染上猩猩热毒呢?”

    谷晨张开双目,继续道:“因为他在毒瘴过去之后,才到那里去的,又为他事先小心,先爬上了一颗极高的大树,即使是瘴毒来时,只是压着地面丈许而来,不可能飘到树顶上去的所以他丝毫也没有受到毒瘴之害!”

    谷晨说到这里,才又叹道:“孩子,我当时只以为既为柴祥救回了命,就可平安无事了,但后来那柴祥才告诉我说,这种猩猩热,只一中人,定入骨髓,仗我禀质尚好,又因他已在我身上用了功力,所以已暂时无事,可是这种瘴毒,早晚要复发一次”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颜色,他用着颤抖的声音,接下去道:“他并且告诉我说,快则十年之内,慢则三十年之内,必定复发。只要再发之时,就是华陀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可是因余毒极微,我将要落得瘫痪终生,却不会死”

    谷晨落下了泪,看了一旁泣不成声的裘孝天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只以为,为数十年以来,我已参透了极高功力,吐纳坐功,俱都已到了上乘阶段,这种瘴毒可能已为我驱之体外了”

    接着他苦笑了一下,接语道:“谁知仍然还是不能免掉,只不过延长了六十年之后才复发”

    鬼见愁谷晨结束了这段故事。裘孝天不由擦干了泪,用手握住师父冰冷的手道:“可是师父,难道就没有任何药,能治这种病么?难道就连弟子这一丸五元丹,也不能令你老人家复元如初么?”

    鬼见愁谷晨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五元丹虽是人间至宝,可是却不宜为我所食用,在我来说,气血已开,筋脉早已培固,五元丹并不能对我有补益了,再说这种瘴毒已入骨髓,只可令其自行散发,却不能以药力强除,否则,恐怕我死得更快!”

    裘孝天不由一时泪流满面,战抖道:“那么依师父如此说,可又该如何是好呢?”

    鬼见愁谷晨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孩子!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我如今已经这么一大把年岁了假使这瘴毒要在十年以前复发,我就是死也不会闭目,因为我遗憾没有一个人,能够继承我这一身武功

    可是,如今我已放心了,你已得我全身绝学,所差者,仅是功力而已,以后只要勤练下去,不出十年,定可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谷晨说到此,目光之中呈现出一股无比的欣慰之色,他用着深陷在目眶之内的双目,盯视着裘孝天,又点了点头才接道:“有了你这么一个如意的弟子继承我的衣钵,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孝天!你不要伤心!师父并不会就离开你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是不能像往常一样的行动了,我只能终日的靠坐着可是!我并不会就死,我仍然可以说话”

    孝天闻言后,心中多少总觉开朗了一些,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师父,那种日子怎么过啊”谷晨笑了笑道:“师父不像你,这种日子,我早已习惯了,这三十年地洞之中的生活,同现在这种瘫痪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着话,鬼见愁谷晨,努力的振奋了一下精神,他略为一运行血脉,除了“心腑”和“志堂”“灵台”“脑户”“太阳”各处大穴,尚能通畅之外,全身各穴俱已闭穴不通。

    他知道,果然是不行了,今后的岁月,他几乎不敢多想,那种滋味,几乎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人除非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很少有不愿意活的,就拿鬼见愁谷晨来说,也是一样的。虽然他认为自己已形同废人一般了,可是他仍然内心寄托着,要以本身已成的数十年所培炼成的吐纳功夫,把本身上那些既已关淤,而不可能再打开的穴门打开,使自己能活动自如。

    这不过是他的痴想和希望罢了,没有希望的人生,恰如失去源头的泉水,人们永远是为着希望而生存的,即使他们所希望的,已经接近为幻想,可是他们本身却不有自知,依然是这么期盼着,期盼着能够有实现的一天。

    鬼见愁谷晨运行了一会气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孝天道:“孝天!我不能再回到那方真人洞府中去了那些美丽的环境,对于我已是无用的了同时我也不能去了!”

    裘孝天不由怔了一下,悲伤地道:“师父!我可以背你下去一点也不会令你难受!”谷晨抽缩了一下瘦长的双腿道:“孩子!那不必了我如今已如风中残烛,一点也经不起波折了我还是留在上面吧!你可以下去”

    孝天当时咬了一下牙,感慨地道:“师父既在上面,弟子也不想独自下去了还是在上面好些!”

    谷晨本想再令他下去,可是当他接触到孝天脸上真挚的表情,不由得他把到口的话忍住了,同时在他心中,此时也是多么的需要着这么一个徒弟,常在自己身边啊。

    因此,他只是望了望他,遂即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裘孝天此时把他发僵了的身体,扶得坐好之后,怔怔的坐在一旁的石壁上,心中不由暗暗在想,祸福之与人,真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情,谁也不能事先加以意料啊!

    荒芜的斜阳道上,一匹黑色的倦马,驼着一个疲惫的年青侠士,他无力的用双手按在马背的皮鞍之上,一任那倦马无力地向前走着。

    从他那仆仆风尘和疲劳的身体上看来,这青年不知跑了多少路了。

    他不停的在想:“没有用了她是不会在的唉!看样子,我是要输在那雷鸣子闻继天手中了”

    “他一定早已找到了蝶仙,而得到了那姑娘了!”

    这么想着,他更失望,他甚而灰心得连眼皮都懒得睁开来看一看。

    因为所接触的一切,全都是失望啊那匹黑马,忽然停步不走了,仰首长嘶了一声,噗噜噜打了一个喷嚏。

    年青人才无力的睁开了双目,他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一处泥沼的边沿。

    跨下坐骑,不时的想往泥沼中试蹄,却是欲行又止状,吓得他慌忙翻身下了马,死劲的把马头又拉了回来,暗想:“好险呀!要是走进这泥沼之中,那可连命也没有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六月的娇阳,虽然已剩下了落日的余晖,可是在这苗疆的荒野山林之内,仍是感到暑气袭人。

    年青人皱着眉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自语道:“余燕青啊看来你是走上绝途亡路了就是眼前这一片山地,也不知要走上多久啊!”他把马绕牵到了一片树阴之下,由马背上解下了一包食物,疲倦地坐在树下。

    那匹马也弯下了颈子,嚼食着地下的青草,不时地扫着长尾。

    余燕青吃了几个饼干,就着卤干了的牛肉,喝了几口水,这些食物,除了能使他感到肚子不再饥饿以外,他再也找不出别的好处了!

    慢慢他闭上了眼睛,竟自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耳中听到一阵极为尖锐的喘叫之声,由身前的林中传出。

    余燕青慌忙的睁开了双眼,由地上翻身而起。

    此时天已暮色,四下昏沉沉的一片。而那断断续续的呼叫之声,竟是一个女人的口音,连续的呼叫道:“救命吉里格吉里格”

    燕青虽不懂那“吉里格”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分明听出是有人在叫救命!

    于是他振奋了一下精神,足尖点处,倏起倏落地直往那发声之处,飞纵了过去。

    当他扑过了这丛树林,才意会到,那呼救的声音,就是由方才那泥沼之中传出。

    余燕青不由大吃了一惊,正当他尚在怅望之时,那娇喘的声音,用着颤抖的汉语道:“我在这里快救救我”

    燕青慌不迭腾身飞起,已经纵身在一棵极高的树身之上。

    果然他眼中看到,方才自己勒马的那个泥沼之中,正有一个少女,深深的陷在泥浆之中。

    因为这少女尚在拼命的挣扎,所以愈陷愈深,已到了少女的胸部。

    燕青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慌忙由身上取出了一串绳索,跟着飘身而下,直向那泥池之边扑奔了去。

    他一面跑着,一面叫道:“姑娘你千万不要动,我这就来救你了!”

    他说着话,把手中绳索打了个圈套,抖手一掷,不偏不倚,这绳圈,正套在了少女的身上。

    那少女只是无力娇喘着,几乎又吓得哭了起来,她死劲的抓着燕青递过来的绳子。

    燕青只是运替着双手,不一会,已把这女人拉上了岸,少女脸朝下扒伏在草地上,喘成了一片,她周身已染满了泥泞,看来却是狼狈不堪!

    余燕青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以后走路要小心一点这种池沼,尤其是要小心,愈动愈往下沉”

    可是他的话尚未说完,那少女忽然抬起了头,喘道:“谢谢你,先生”

    燕青就觉得目光突然一亮,尤其是少女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即使是在夜晚,也同样放射着明媚的光,他的语音不由中途顿住了!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你先等一等,我去找一点水,给你先冲一冲”

    燕青说着话,正想回身就走,可是那少女却娇喘道:“不必了还是我自己去洗一洗吧!”

    她说着一面由地上挣扎着往上爬起,看来似甚吃力。

    燕青不由赶上了一步,伸出右手,想去扶这少女一把,可是那少女忽然娇躯往回一闪,余燕青竟扶了个空,却闻那少女娇喘道:“不要挨我,我自己会走!”

    余燕青脸一阵红,他苦笑了笑,心想自己一番好意,这少女居然把自己当成浮浪之流,当时剑眉一挑,忽然他心中一软,心说算了,对方一个少女,有理也给他说不清,自己失望灰心之余,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他想着不由抬起了头,对着这少女苦笑了笑道:“姑娘你可小心着一点,晚上林子里可黑得很,我只是怕你失足跌倒,既然姑娘自己能走,那当然最好了。”

    他说话之时,那少女一双秋水也似的眸子,始终凝视着燕青。燕青说完话,正要转身而去,却闻得那少女,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先生!你回来”

    燕青不由怔了一下,慢慢回过身子,却见少女嘴皮动了动,半天才呐呐的道:“如果你愿意还是请你陪我去好了我并不是怪你只是”

    燕青怔了一下道:“只是为什么呢?”

    少女忽然泯嘴笑了笑。余燕青不觉心中坪然一动,那少女遂低下了头道:“我们苗族的女人是不许随便和男人接触的”

    燕青闻言心中一惊,暗忖真看不出,这少女竟是一个苗女,苗女有如此姿色,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过,当时闻言也不由笑了笑道:“那么你又为什么把我叫回来呢?”

    少女低下了头,低低的道:“可是我发现你不是一个坏人,而且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燕青笑了笑道:“好了,现在不要说了,我送你去找一个地方洗一洗好了!”

    这苗女用手往山那一边指了指道:“那边山涧之下,有一个水潭子”

    燕青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走吧!”

    说着转身率先而行,可是当他走了十几步之后,才发现那苗女,在后一跛一跛的跟上,燕青不由皱着眉毛问道:“你莫非是受伤了!”

    这苗女点了点头道:“右脚跌伤了!”

    燕青不由叹了口气道:“唉!那怎么走呀?路还有这么远!”

    少女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燕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方才为了救这苗女,早已弄得泥浆满身,当时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我衣服也脏了,还不如我背着你去好了”

    少女惊异的抬起了头,像是吃了一惊,燕青看在眼中,不由哭笑不得,当时走近她身边,正色道:“姑娘,你放心,我是一个练武的人,我只是想救你,你不要怕,等你洗完了澡,我把你送到你家门口,我就走,你放心好了?”

    那苗女用着一双光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燕青脸上直转,燕青才看清了这姑娘真是好一付面容,柳眉杏眼,瑶鼻樱口,尤其是那披散在颈后的一头秀发,又黑又浓,月光之下,直如嫦娥仙子也似,真看不出,如此姿色少女,竟是会出身苗族。

    余燕青看在眼中,心内虽感慨万分,可是此时他一颗心,早已为蝶仙所占有了。

    虽然他觉得眼前这小女,是那么美,那么甜,可是他看在眼中,竟没有起一丝向往之心,只是增加了他对这少女的同情与怜悯之心。

    这少女容燕青说完了话,忽然像桃花也似的笑了笑,她眨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道:“你真是一个好人,你看,你身上衣服,都已被我弄脏了,等一下你也洗一洗好了”

    燕青见她这一笑,直如桃花开绽也似,尤其是在她那娇嫩的小脸之上,掀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一时真令人为之神驰。

    燕青想了想,也实在觉得自己有洗个澡的必要,当时也笑了笑道:“好吧!那么,我快背着你走吧!”

    那少女闻言,果然羞涩涩的往燕青背上伏去,忽然她又后退了几步,娇笑道:“真糟糕!我没有衣服,等会洗好了,我穿什么呢?”

    余燕青不由一怔,他想了想道:“你家离这里远不远?”

    这少女用手往后指了一指道:“绕过这片树林,再走一里多路,就到了”

    燕青想了想道:“好吧!那干脆我送你回家去好了,我那边有一匹马,你可以骑我马去!”

    这少女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燕青忙纵身往那山后驰去,他听到少女口中惊叹的叫道:“啊!他是个会武的人啊!”余燕青纵身到自己的马前,把它拉近到少女身前,这少女先不顾得上马,只是痴痴的看着燕青。余燕青被看得不大是味,尴尬的一笑道:“姑娘快上马吧!”

    少女嫣然一笑的,翻身上马,一面却笑眯眯的对余燕青道:“你的本事真好先生!可不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燕青不由想了想道:“我姓余,名字叫燕青,姑娘你呢?”

    少女脸色微微一红道:“我叫云娜,我们苗人没有姓的。”

    燕青重覆了一遍云娜二字,一面却牵着马,直往少女方才手指处走去。

    似如此走了半天,谁也没有向谁说话,云娜在马上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余大哥!”

    燕青不由一惊,心说这女孩口改得好快,想着由不住突然转过了头。

    云娜方笑着要说什么似的,燕青这么突然回头,她不禁中途把话止住,脸红了一下,遂低下了头,用着极低的声音道:“我这么叫你好么?”燕青不由才惊觉的笑了笑道:“啊可以!可以!”

    云娜才回笑的转动娇舌,道:“天这么黑了,你一个汉人,来这里做什么?当心遇到了铜罗族的野苗,你可活不成了!”

    燕青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一面前行着,一面道:“姑娘,我有我的事.一时也是跟你说不清楚,说起来,话太长了!”

    云娜在马上垂下了头道:“余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呢?”

    燕青不由竟一回头,那姑娘像月亮也似的嫩脸,就在他颈边上,从她樱口之中,所喘出的热气,一丝丝都传人了他的颈子里,他觉得热热痒痒地。

    燕青不禁心中一阵剧跳,的确!在他生命之中,除了蝶仙以外,他没有再接触到其他任何的一个少女,虽然他立心纯洁。

    可是这种粉颈交垂,吹气如兰的情调,也不禁使他内心怦然而动。

    他慌不迭又把头转向了前方,顿了顿,才回答云娜的话道:“我我是找一个人”

    云娜口中哦了一声,少顷又道:“这苗疆之中,莫非还有你要找的人么?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燕青不由咬了咬嘴唇,心想这姑娘可真爱管闲事,老问人家不愿说的事。

    可是对方既问,自己又不好不回答,当时长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一个汉人,已经来苗疆有好几年了”

    忽然他心中一动,暗想云娜既是当地苗女,也许她知道蝶仙的下落也不一定,我何不问她一问呢?

    想着不由顿时站住了脚,回过头来叹道:“姑娘!你可曾知道,这苗疆内,有一个老婆婆,带着一个年轻的少女,住在哪里么?”

    云娜仰脸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余大哥!她们是什么人?”

    燕青不由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姑娘!这是我的一件伤心事,你不要再问了,我还是快些把你送回去吧!”

    说着这一人一骑,已经转过了眼前山坡,少女在马上,玉手轻拂,一指前面不远的一个山窝道:“我家就住在那山下面,马上就到了!”

    燕青忽然止住了脚步,他看了看马上的云娜,含笑道:“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好在离你家已很近,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不想那云娜却在马上嫣然一笑道:“你看你身上,也全是泥,还是到我家去,洗一洗,换一换衣服吧!”

    燕青摇了摇头道:“我这陌生汉人,不便打搅你们,谢谢姑娘你的好心,我想我还是这就走的好!”不想那云娜忽然一把握住了燕青的手,她脸上散着无比的情意,道:“余大哥你来吧!你看你的马也被我衣服弄脏了还是到我家去换一付吧!还有我哥哥和父亲,一定也喜欢见你的”

    燕青心中果然动了一动,他微微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们苗人,一向是讨厌汉人的,我想我还是不要去的好!”云娜闻言已翻身下马,她小声道:“我爸爸最敬佩的是你们这种有本领的人,我想他们一定是非常欢迎你的!何况你又救了我的命,你可以放心!”

    燕青本身本就有几分动了,此时闻言抬头想了想,不由笑道:“好吧!那么我就打搅你们一次吧!”

    云娜不由大喜,她率先的往前走着,燕青在后牵着马跟着,绕过了这片树林,果然见数十幢石室,散落在对面石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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