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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不不不,一点都不。”黑崎兰扳起指头,如数家珍的开始念出他来到人间后所做的“丰功伟业”
手指头扳得愈多,无情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是在清算吗?已经数完十根手指头又从头再数,连四天前他在百货公司试玩咖啡机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没漏掉。
“你喝醉了。”才会话这么多。
“醉?”她挺起背脊,认真地想了想。“嗯,真的有点醉。可是偷偷告诉你哦我从来没有醉过,不对,应该说从来都不敢醉。”
不敢?浓眉挑起感兴趣的弧度。“不敢醉?”
他的身体好暖,难怪不怕冷。黑崎兰挪臀靠近热源,几乎整个人都坐上他的大腿,贴进他怀里。
由于在天堂时,无欲、无求也常如此做,所以无情并不以为意,相反的,怕她重心不稳而栽倒,还出手帮忙调整位置,让两人的身躯更密合服贴,一只手还不忘护在她腰上。
对于他的体贴,微酣的黑崎兰只是信赖地任由他挪动并加以配合,头靠着他的肩,自顾自地啜酒,呵出温热的酒气。
“我有一个大妈,还有一、二、三、四哎呀,不知道几个小妈。我爸爸除了妻子,在外面还养了几个情妇,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增加反正以女人的立场来看,他是个下半身不安分到极点的男人。”她顿了下,又灌了一大口酒。“我的亲生母亲是在京都认识我老爸的。”
换句话说,她母亲也是情妇之一。无情推想,并没有多问。
“其实,我并不在乎跟别人说我妈妈是情妇,在日本,这没什么。”她真的这么想,从小就是。“在黑崎家,情妇是可以被接受的角色,我爸目前正名的孩子有七个,流落在外的不知道还有几个。七个孩子中有四男三女,没有一个是大妈生的,但是大妈对我们一样好,没有特别优待谁。”
好冷春天真的到了吗?怎么还这么冷?黑崎兰直觉地更缩进温暖且令人安心的“窝”
“从小到大,我们进一样的小学、中学、高校,甚至大学,只是我比较笨,考不上东大,随便念了所学校修美术,毕业后开始画插画直到现在。我没想过未来,反正我爸会养我,只要不惹事、不败坏黑崎家门风,就算当一辈子的米虫也可以。”奇怪?为什么今天晚上她这么多话?“无情,都我一个人在说话很闷哩,你也应个几句行不行?”
“你要我应什么?”他不多话,天使向来只有倾听的本事。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听她说话的同时,左胸会微微揪痛。
已经醉了的黑崎兰倒也没真的介意都是自己在说话,继续道:“我很早就知道,即使我不努力工作也能吃好住好,黑崎家的事业向来不让女人过问,而我没本事、也不想过问,只要当个伸手牌过千金小姐的日子就行了。每一次只要介绍自己的名字,对方的眼神就写着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懂什么,我看都看腻了,出生在黑崎家也不是我愿意的好冷,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变出个暖气机什么的?”
“天堂没有暖气机。”无情能做的只是再替她添杯酒。“喝。”
她听话地喝尽,打了个酒嗝“生个火也不行吗?我从来没参加过学校的营火晚会,没有人邀我,大家都怕自己被笑是趋炎附势,而那些不怕流言来接近我的人,还真的都是那样。我真不明白啊,有钱的是黑崎家又不是我,找我也没用啊。”
长指弹出轻响,独立的庭院平空多出一小堆柴火,啪啪啪地燃烧着。
无情怀中半醉的人儿呵呵笑着,注意力被火光转移。“好小的营火,但很漂亮又暖和让人想烤蕃薯”
这女人要求愈来愈多!“贪心。”
话虽如此,无情仍然做出弹指的动作,燃烧中的焰火像被投入什么物体,在瞬间炸出零星火花,持续融化冷冽的寒意。
他不懂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反正不过是弹指就能办到的事,就依了她吧。
可是,左胸的疼痛仍不得解,让他从她开始说话到现在,眉心的结都没松开过。
一只沾染酒香的冰冷纤指突然抚上他眉心。“你做什么?”
“没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这举动。
她时常有出人意表之举,习惯之后,他也少了探询的念头,不再追问下去。
然而,他原本执杯的手,却改而握住她藏在两人之间取暖的小手。
“你的手好暖和,真好,皮厚不怕冷。”贪汲送上门的暖和,她将几乎大上自己一倍的掌揣在怀里紧紧握住。“我有没有告诉你,记忆中我爸没有这样抱过我?”
浓眉重锁一层。“我不是你爸。”无情突然有股想摇醒她的念头。
“我不知道他手的温度是不是跟你一样暖和。”暖得让人醺醺然,想紧抱不放,挨着这只手入睡。“我大妈也没这样抱过我我们几个孩子,她没有抱过任何一个,很公平的,没有抱过任何一个”
无情只是倾听,如同每个天使都会做的一样。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大妈不会对哪个孩子特别好或特别坏,因为她都不爱,都不爱”
左胸从揪痛转为刺疼,像一根根针轻扎,十分扰人。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所以这疼绝非因寂寞而起。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让左胸刺痛麻痒得比起寂寞侵噬的痛楚更令他难以忍受?
为这问题苦恼的无情,无意识地因为怀中人的挪动而收紧手臂。
“你醉了。”
“嗯”她老实承认“因为你在身边才敢醉不用担心什么,因为有你在”
奇迹也似,无情左胸的刺疼因她这番模糊不清的话而消失无踪。
“黑崎兰?”他唤。
她未响应,显然睡沉了,凌乱的发丝俏皮地散覆在嫩白的脸颊。
轻轻拂开,又有另一撮黑发垂落,一如主人表面漫不经心、实则顽劣的性格,彷佛有自己的意志,执意跟他作对,硬是不肯乖乖留在耳后。
放弃和头发的对峙,无情转而抚摸她冰凉的脸颊,触感比不上无欲、无求的柔软滑嫩,但,却没有理由地让他收不了手。
墨黑的眸定定锁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持续了大半夜。
* * * * * * * *
说不上是哪里怪。
但从滑雪场回来之后,无情的态度让黑崎兰觉得事有蹊跷。
更仔细地回想,应该是从她酒醉之后的隔天,他对她的态度与先前就有些微的不同,只是原谅她,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具体形容。
隔天早上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房里,想也知道是谁抱她进去的。
然后,她在床头柜上看见两颗冷掉的烤蕃薯
虽然嘴上嫌她贪心,他还是如她所愿呵。不知怎的,那天她几乎是傻笑了一整天。
是喝醉酒的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才让他改变态度?
回东京后,她开始陷入画稿的地狱,成天埋头苦画,而他这位“食客”也算够义气,一直陪在身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坐在另一边看书、上网或看电视,而且还体贴地接上耳机,以防吵到她。
有时她画累了,甩甩僵直的脖子,眼角不小心扫到他,会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每当这时候,她总会当作没看见,回头继续工作。
“无情,”捺不住好奇,黑崎兰停下画笔,呼叫正在看影片的无情。
如同几天以来的响应,他的眼离开电视屏幕,移向她身上。
光是如此,就能让黑崎兰觉得安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你--”叫他只是一时兴起,真要开口,她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胡乱找了个话题:“你完全放弃到人间的任务了吗?关于我和时骏的事--”
“你希望我完成它?”
“不是!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想回天堂?如果任务未完成,你就不能回去,你是这么跟我说的。”
“的确如此,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想起破坏任务时,凯米耶鲁可能会有的表情,无情淡淡地笑了。“破坏任务、违反天使应当遵循的法则,就会因为必须受惩而回去天堂。”
“所以不管我跟时骏之间是不是能进出爱情的火花,你都可以回去,只要你愿意破坏,就算不执行任务也可以?”
“我总有一天会回去。”这是事实。
只是,为什么在他说出口的时候,左胸疼痛的毛病又犯了?
他的话让黑崎兰再也没有作画的心情,放下笔,往旁边一倒,躺在地板上。
“不想画了?”
“嗯,”翻个身看他。“你在看什么影片?”
无情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困窘,但很快就被他藏在若无其事的表情下。“dogma(中译:怒犯天条)。”
之所以困窘,实在是因为泰半时间都在注意她的动静,即使看的只是背影,也让他没来由地发愣,直到她方才叫他。
“感想如何?”黑崎兰移到他身边坐定,盯着正演到一半的影片。“换作是你,会想尽办法回天堂吗?”
“如果无欲、无求还留在天堂,我想我会。”他们三人一直在一起,永远都是。
“即使会扰乱人间的秩序?”
他点头。
“我羡慕他们,真的羡慕。”而且嫉妒。
“但如果他们都在人间,我想我们不会像剧中人一样想尽办法回天堂。拍这部电影的人根本不知道天堂的单调,两相比较之下,人间更精采。”
“所以你想回去是因为在那里有你想见的人不,天使?”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从有意识开始,除了到人间执行任务之外,我们都在一起。事实上,我们在天堂关禁闭的日子,比到人间执行仕务的时间多。”
留守天堂的无求毋需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和自己同时下人间的无欲。
“如果你现在就能回去,你会回去吗?”
“会”这个字硬生生梗在无情喉咙里,无法发声。
他会吗?这个肯定的答案他竟然无法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尤其是看着她的脸的此时。
在滑雪场那晚,他看她看到失神,等清醒时已经天亮了,他才如梦初醒地抱她回房睡。
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向她提起,直觉告诉他,一旦说出口,将会改变某些自己认定的事物,带来更多的困扰。
“你会回去吗?”
相对于黑崎兰执意得到答案的坚持,无情怎么也回答不出来,两人四目对视,陷入沉默的胶着。
* * * * * * * *
米迦勒坐在镜池畔,池面显现的景象就是两人相互凝视的这一幕。
看着看着,他叹出一口气。
“终究是敌不过哪。”他沉重地说:“我会想念无情的。”真舍不得。
凯米耶鲁刚抵达镜池,正好听见后面这一句,眉毛打成结。“你想念他做什么?”
“你看无情在人间的情况。”
凯米耶鲁依言望向镜池,眉心的结更深了。“结果天堂还是输了?”
“嗯。”“我真不懂,人类的情怎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过就是一种看不见也无法言明的东西,会比天使的职责伟大、重要吗?”他摇头。“我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天使因为爱上人类而自愿成为人类,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再说,天使要变成人类必须--”
“你认为无情不会吗?”
“这个”凯米耶鲁不敢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无情的个性在天堂是出了名的怪异。“倘若无欲、无求留在天堂,我想他应该不会。”
“如果不会就好了。”米迦勒忧心忡忡道“人类的情感隶属爱神管辖,连上帝也无法干涉,我们只能当旁观者。”
“我仍然不敢相信,无情会懂得爱?”他可是无情哩!
“他懂,只是还不知道而已。”米迦勒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