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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附近并没什么兽医院,而距离最近的兽医院就是牧场里的医疗室。

    所以刁名豪当机立断,驱车载着季襄雪飞回牧场。

    “那个”他试着打破这一路上的沉默。

    “开快一点。”她冷冷地发出令牌,始终保持冰雪般的神情,让人打自脚趾头开始发寒,但她一直用手安抚着狗儿的动作却是温柔无比,仿佛当它是自己所养的宠物般呵护。

    向来浪荡不羁的心猛地受到一击,力量重到令刁名豪错愕。

    “你喔。”他总觉得此时该说点什么,可话一到喉,又支支吾吾地变成了一句应诺的单音,他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了。

    她前一刻可以为他有没有洗澡而发飙,如今竟能搂着满身是血的流浪狗,用她的名牌丝巾帮它止血,还用她的名牌外套裹着它,以免它因失血过多而失温,完全不介意它的皮肤病严重到毛已褪尽,溃烂处结痂了又溃烂,和它因为流浪街头而不曾洗过的躯体有多臭。

    “呜呜”流浪狗困难地在她怀里抽动了几下。

    它虽然只有少许外伤和几处骨折,然而重大的撞击却造成了它体内的大出血,它若是当场晕眩或死去了也就罢,偏偏它的意识仍是清醒,所以必须忍受极大的痛苦。

    “再开快一点。”季襄雪不耐地催促着。

    “嗯。”其实油门早就踩到底了,不过刁名豪依然很努力,试着要多争取点时间。

    艳红的鲜血沾满了她的衣服和她的手,再一滴滴的顺着座椅流到下面的脚踏板上,形成了一片瑰丽的色调,乍看之下好似一幅诡谲的抽象画。

    “到了。”一段平日要半小时才能驶完的路程,他今天仅用了十五分,而他开这么快还能够平安抵达目的地,连他都不禁要佩服自己的技术高超。

    或许以后在牧场做腻了,他可以考虑去当个赛车选手。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季襄雪咚咚咚地冲进医疗室。

    由于牧场与学校所签订的建教合作的项目之一,便是牧场里所需要的一切医疗均由学校和他们这些实习生来支援。除非遇有重大疾病,才由负责授业、监督的三位教授接手。

    不巧适逢周休,其中的两位教授一早便回家安享天伦之乐,负责留守的教授又不知去哪儿摸鱼了,这救“狗”如救火,在这么紧急的状况下,季襄雪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在寻人上,所以她决定自己操刀。

    “可以吗?”这只流浪狗伤势太重,即使它本来还有一口气在,沿途的颠簸,恐怕也把它折磨得差不多了,刁名豪忍不住有些担心。

    “我虽然实习态度不佳,也当不了什么好兽医,甚至应该趁早把包袱收一收,回家做我的大小姐,不过你别忘了,在来这受你教训之前,我起码‘曾经’是个兽医。”季襄雪迅速地把它放在手术格上照x光片,以确定它受伤的程度,在此同时,她又迅速清洗自己双手,还不忘以尖酸自嘲的方式来挖苦他。

    非常时期,刁名豪也顾不得反击。

    “我来帮你。”他卷起衣袖跟着洗手。

    “你确定?”季襄雪边问边穿戴上手术专用的外衣、手套和发罩,敏捷的动作一看就很有专业人员的架势。

    “当然。”刁名豪也套上这些装备。

    透过高科技的x光机, 季襄雪可以马上观察到狗儿的状态,她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说:“我想我必须先提醒你一下,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让你好几天吃不下饭。”

    “讨——厌,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刁名豪摆出莲花指,故作娇媚地耍着宝。

    “你别太高兴,我只是不希望开刀开到一半,有人在我面前又呕又吐。”季襄雪死性不改,马上就泼了他一桶冷水。

    “快动手吧!”刁名豪信誓旦旦,不想被人看轻。

    “好吧。”反正季襄雪也需要一个人帮忙递用具。

    她先替狗儿打上麻醉药,然后郑重地宣告,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我要开始了。”她说完便一刀划开狗儿的腹部,眉头连皱都未破一下。

    倘若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那他以后在她面前不是永远抬不起头,而且搞不好还会遭她嘲笑一辈子,这种事他是打死也不干。

    “没问题。”刁名豪拍胸脯保证。

    然而事实证明,他胸脯拍得虽然大力,话虽说得那么满,接下来翻肠掏肚的血腥画面,还是会让他好几天吃不下饭。

    “情况如何?”再不找些话来转移注意力,刁名豪就真的要吐了。

    “嗯。”季襄雪敷衍地应了一下,又专心回到手边的工作。

    “有救吗?”明知不该打扰她,但在看到那些已然破损的五脏六腑,他仍忍不住追问。

    季襄雪并未回答,依旧抱着一线希望,努力拯救眼前的脆弱生命,可是狗儿伸舌哈气的声音却越来越薄弱,然后停止。

    “怎么啦?”即使刁名豪不是医生,隐隐约约之中也大概明白这透露着什么样的讯息。

    不过他从没看过狗狗开刀,所以他仍天真幻想着,也可以说是衷心期盼着,或许它仅是累了睡着了。

    “呕喝”季襄雪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接着她一言不发地为狗儿缝合肚皮,那凛然认真的神情是他不曾见到的。

    “它好了吗?”刁名豪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居然会颤抖。

    季襄雪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说:“它死了。”

    “死了?”刁名豪瞠目结舌,怀疑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她是那么极力地抢救它,他又是那么努力地在祈祷,它怎会怎会一命呜呼?!

    “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他恳求地望着她。

    “它失血太多,骨头挫伤太严重,体内还有大量的内出血,本身又营养不良没体力。”季襄雪以相当公式化的谈吐,宣判了它的回天乏术。

    “可是可是”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自己的手中流失,现在反而是他不能接受这种残酷。

    “死了就是死了,你说再多也没有用。”季襄雪木然的样子,像是一尊放大的芭比娃娃;但至少芭比娃娃那张比例完美的漂亮脸庞上始终有着笑,可她的表情却是丝毫不含感情,连带地还要逼迫他去面对现实。

    刁名豪忽然觉得生气。

    一般人见到这种情景,起码也会有些表示不是吗?为何她竟能表现得那么事不关己?当初不顾众人眼光、急着把狗抱回来抢救的人不也是她,莫非这看似努力的一切,仅是她一时兴起,好玩罢了?

    “既然如此,你干么还要这样糟蹋它?难道在尸体上扎来扎去会让你兴奋吗?”他揪住她那双进行缝合的手,就差没把“变态”骂出嘴。

    “你弄痛我了。”季襄雪平声平气,难得没和他针锋相对。

    “你”刁名豪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和反应太过激烈,他歉疚地松开她的藕臂。“对不起,我”

    “没关系。”季襄雪接腔。她能够体谅他目前的心情。“请你到外面去歇一会儿,我好了之后会叫你。”

    “噢。”刁名豪像泄了气的气球般地踱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季襄雪已脱掉身上的手术装备走出来,没有温度的神情显得有些惨白。

    “结束了?”他问。

    季襄雪点点头。“我要回去洗澡休息了,麻烦你把它处理掉。”

    “噢。”又是一声少了魂似的回答,刁名豪颓丧地坐着,久久才有了动静。

    相信除了几天吃不下饭之外,他的心情也会有好几天快乐不起来。

    狗狗肚皮上的伤口缝合得非常仔细,身上的血迹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僵硬的躯体安详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猛地乍看之下,旁人会误以为它刚刚的手术非常成功,如今只是在等麻药褪去,接着很快就会清醒。

    真的,要不是刁名豪亲眼目睹它断气,他也会这么以为。

    “唉”他对着空气长叹。

    想他这辈子对女性同胞一向是温文儒雅,礼遇有加的好好先生,但是那个季襄雪她大概是天赋异禀,硬是有那种把人逼疯的好本事,所以他才会一时气不过而破口大骂。

    他气她的冷漠,气她的冷血,气她连狗儿死了也不给它起码的安宁,或许他更气的是他居然会对这样的女人动了真情,可是

    当他看到狗狗现在的模样,他居然觉得它死得很庄严?!

    没错,就是庄严。

    他长这么大,还是初次体验到原来动物也能和人一样可以死得很庄严,而这点道理,竟是她间接教导他的。

    “我也真是莫名其妙,狗死又不是她的错,我干么迁怒到她身上?”

    思维一旦冷静下来,早先仍在扰着他的气恼也跟着全消了,刁名豪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人家道个歉。

    结果他特地来到她房间找人,却扑了空。

    “怪了,她不是说要先回来洗澡休息的吗?”他纳闷地抚着下巴自言自语。

    不过既然人家不在,他改明儿个再说好了。

    “唉好好的假日居然就这么糟蹋喽唉,早知道就窝在这里别出去乱逛,也不会有这些不愉快唉”刁名豪叹息连连,边走边念。

    一个极微弱的轻响在空气中低回,然后荡进了他的耳膜,声音悠悠忽忽、断断续续的,听起来煞是诡异,而且若不是专心细听,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

    “咦?”他忍不住好奇,于是循声来到了谷仓。

    你的音律也由远变近,由弱转强,感觉有点像是饱含冬味的风声,又像是有人拚命压抑所发出的低泣声。

    可是这谷仓是专门用来储存备粮的,等到地上的牧草不够吃时才会开放,但是由于南台湾的好气候,牧草几乎是终年不缺,等到冬天过后,这些备粮就会成为牛群补充营养的点心。因此目前会来这儿的,只有负责打理谷仓的员工会在每个星期一来清点库存,顺便整理一下。

    而今天又是大周末,一切机械化的牧场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公休,剩下来留守的那三分之一,泰半也会躲在办公室里监控,所以当刁名豪看到平常合紧的仓门在此刻多了道缝,不禁愈加好奇。

    “莫非有小偷?!”

    这个念头迅速窜过脑海,又立即被他自己否决,因为小偷不会笨到偷取这些牧草。

    还是进去瞧瞧吧。他没有多想便蹑手蹑脚地钻进那道缝里去,然后将高挺的硕躯隐藏在一袋袋的备粮后面。

    季襄雪不晓得自己躲在谷仓里哭了多久。

    也许一小时,也许两小时,也许一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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