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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景区时, 雨下得更大了。
不过这是好事,午陵山一带雨下不长,现在下得大, 到达目的地时,多半就小了——小成牛毛细雨样最好, 方便看蜃珠显像, 否则顶着倾盆大雨,再清晰的影像都很难看清。
柳冠国事先向酒友王庆亮打过招呼, 王庆亮这景区保安也不是白当的, 调了辆景区观光车给他们用,一行十几个人,都上了三面没遮挡的车,顶风冒雨,向着景区深处行进:晚上没风景可看,山或者树,都只是深浅不同的黑色, 在风声和雨幕间或是矗立、或是摇晃。
江炼和孟千姿坐了乘客位的第一排, 但车上这么多人, 孟劲松还坐了副驾,也不好聊什么太过机密的, 江炼问她:“那……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办?”
东西,自然就是指山胆了。
孟千姿说:“这儿的事了了,五妈陪我回山桂斋, 一起带回去吧。”
这么重要的物件,估计仇碧影不放心,要亲自随行压阵。
“大概……什么时候回?”
孟千姿也说不好:“过几天吧。”
本来她已经请过客了,但仇碧影来了,又是一番光景:仇碧影位次不低,加上湖南湖北离得近,在这一带有不少老关系——那些人应酬孟千姿是面子,走走过场就算了,接待仇碧影,那可是相当郑重,这家请吃饭那家请喝茶,一日三餐排满都嫌不够,恨不得加上夜宵。
而仇碧影为了让孟千姿以后在这儿关系更吃得开,总想带上她。
孟千姿低声向他发牢骚:“我又不认识,那些人都上了年纪,拉住五妈话当年,你也知道,上了岁数的人,见一面少一面,说起来没个停,我五妈今早是天亮才回来的,聊了差不多一夜——他们说得兴致勃勃,我在边上干听着,多无聊啊。”
“昨天我借口刚回来、太累,今天借口要帮你运蜃珠,都推了,明天么……估计怎么都不能推了。”
她意兴阑珊的,估计是对应酬这种事确实不热衷。
江炼笑笑:“你这身份,各种应酬是难免的,其实作陪也没那么无聊,与其在边上无精打采坐立不安的,你不如反客为主,积极参与进去。”
孟千姿瞥他:“怎么反客为主啊?”
江炼教她:“你看,你五妈是个厉害人物,能跟她话当年话一夜的,也绝对不寻常,他们聊的,说不定都是当年一起经历的奇事,你听着哪件感兴趣,追着问、让他们讲呗,老人都爱给小辈讲旧事——到时候,就是他们给你讲故事听了,你又那么爱听人讲事儿,不是双赢吗?”
听上去是挺有道理,孟千姿眼珠子一转:“那我明天发挥一下,掌控一下局面……你明天干什么?”
江炼想了想:“没意外的话,应该继续贴神眼,把今晚看到的赶紧画出来——这种画,越早动手越好,隔得时间长,是会忘记一些细节的。”
今天刚贴过神眼,消耗了不少元气,不抓紧记录的话,估计会因为精神不济、忘得更多。另外,也是以防万一:如果况同胜的情势突然急转直下,三人实在赶不及到场,有了画,拍下来瞬间传送过去,况同胜死前能看到,也就不至于有什么遗憾了。
孟千姿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我还带了摄录机呢,录不下来吗?”
江炼不想泼她冷水:“你可以试试,到时候就知道了。”
看来多半是不行,孟千姿没再追问,心里盘算着:反正江炼明天又是从早画到晚的节奏,她待在云梦峰也是无聊,不如跟五妈出去应酬,到时候揪住那些老人家问个不停,既有故事听,又显得自己并非敷衍、而是诚心感兴趣,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一想,对应酬这事,反没那么抗拒了,往深了想,又觉得也挺能理解的:“其实我五妈……也是人之常情吧,将来我们到了这个年纪,聊起当年下崖的事,应该也会通宵达旦的,哎,我们会聊什么?”
江炼想了想:“神棍掉下崖吧,想想都莫名其妙,你们开路,他反而当了先锋。”
孟千姿说:“还有火蝙蝠呢,其实……挺壮观的,呼啦一下,周围全是疾掠的火头,天都遮住了。”
凶险过去,她竟觉得壮观了。
江炼补充:“还有那条巨蛇,神棍吓得都不动了,不是夸张,我的发根都竖起来了。”
他想起她“伏”住巨蛇时的那一声“去”,还有手腕向旁侧的扬甩,真的是……爽飒又灵动。
孟千姿说:“还有酒葫芦,我段太婆一句‘无缘会面,有缘对酒’,对酒的居然不是我……”
太多了,多得说不完,还有那块江炼移开后背时、洇了血的石头;睡在绳床上、娓娓说故事的安静时刻;江炼被梦魇住时,口中呢喃出的那一句“妈妈”;剖到九重山时,她被肉红色的飞虫裹成了人俑,而江炼冲着她吼的那句“右跨一大步、往前两步,扑”……
何须等到五十岁,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初时眉飞色舞,继而感怀沉默,再过些年,也许还会湿了眼角、哑了嗓音:岁月是把不停飞转的刀,那些惊险瞬间、温柔时刻,且发生且粉碎,飘飘摇摇,碎末般散荡在须臾就不可及的过往,目光穿透不了,脚步也到达不了,只能在许久之后的寂静夜晚,你说我笑,你唏嘘我喟叹,你红了不再清澈的眼,我哆嗦着不再饱满、缀上了纹络的嘴角。
江炼也沉默,不知道思绪翻飞到了何处,末了轻笑起来:“还有那只小白猴呢。”
对,还有那只小白猴,孟千姿噗嗤一笑。
江炼问:“会再去看它吗?”
孟千姿说:“会,我总觉得,还会跟它见面的。”
又转头看江炼:“到时候,叫上你一起?”
江炼点头:“也不知道那时候,它还能不能认得出我们了。”
……
前排的孟劲松目光微微后掠,又很快收了回去,车前布满水迹、又不断被雨刷擦除的挡风玻璃上,映出他不苟言笑的脸。
***
后半程,观光车进不去,只能靠走了。
好在雨势渐小,又轻车熟路,一路倒也顺畅,江炼注意到:有两三个人并没有一路跟到底,半路就停下了,到达目的地后,又有七八个人四面散开。
只剩了孟劲松随在身侧,他撑开黑伞,给蹲坐着拉开背包的孟千姿遮雨。
孟千姿向江炼解释:“虽说都这个点了,应该不会有人来,但还是四面安排上人比较放心。”
江炼点头,看来白水潇当初一路跟踪、引发一连串后续的事,让孟千姿多了戒备,行事比从前小心了。
孟千姿把摄录机的背带挎上肩头,又掏出一个大的玻璃罐:“我让他们都尽量往远了站,毕竟是况家的秘密,又是全员屠杀,这么惨的事,就别让那些人跟看戏似的看了。”
说到这儿,看了孟劲松一眼。
孟劲松会意,犹豫了几秒,把伞交到江炼手中:“我也站远点吧。”
他大踏步走开十余米远,就那么杵在那,像棵不动的老松,江炼头一次觉得,孟劲松这名字,还挺贴切。
江炼收回目光,看到孟千姿已经拧开了玻璃罐盖,盖子中央连着一根细铁链,她手臂抬举,同时站起身来。
那根细链子足有半米来长,链子尽头处吊着一只奇大的蜘蛛,江炼直觉,如果让它的步足张开,普通的盛菜碟子估计都装不下。
好在,这蜘蛛步足没有张开,蜷扒向内,似乎在死死抱住什么东西,江炼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端倪来,只隐约知道大概是球状,怕是有乒乓球那么大,要么透明,要么隐形。
孟千姿爬上那棵悬吊过假尸的树,将链子绕拴了上去,又很快下来。
那蜘蛛便荡在半空,晃晃悠悠。
江炼有点不相信会这么简单:“这就好了?”
孟千姿回了句:“这颗不一样,它把原本我在这钓的那颗给融合了,显像会很快,而且,越是最惊险、复杂的场面,越是会最先显出,你等着吧。”
说到这儿,她嘬了记响哨。
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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