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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婉柔松了口气, 嘴角依稀露出抹笑来。

    男女授受不亲,雾宁声名狼藉里又添了一条。

    哪怕谢池墨认出雾宁,光天化日也不敢认。

    她的笑,正好落入谢池墨漆黑的眼里,他穿了身墨色竹纹圆领长袍,眉目凌厉的扫过丁婉柔嘴角,随即瞥向车夫怀里抱着的女子。

    注意到谢池墨的目光, 丁婉柔心头一紧,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微微笑道, “世子爷回来了?老夫人问起国公爷你的去处呢。”

    谢池墨没有搭理她,深邃的眼眸闪过厌恶, 膝盖上, 丁婉柔紧张得快把手帕给揉碎了,她不敢表现半分。

    霍氏提着一颗心,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车夫挑起帘子,把雾宁放下,她才略微松了口气,短暂的功夫, 她额头浸满了汗, 甚至不敢盯着雾宁瞧, 怕谢池墨看出端倪来。

    “把车赶去边上, 让世子爷过了我们再走。”她目不斜视,脸上的笑从容不迫,她的本意是自己下车,让霍氏把雾宁带走,如今来看是不可能了,如果让谢池墨起疑,事情就糟了。

    关键时刻,就比谁沉得住气。

    谢池墨没有成亲前对自己不会冷言冷语,成亲后,性子更冷,万一谢池墨认出雾宁,后果不堪设想。

    车夫恭顺的把马车赶到一边,谢池墨冷哼了声,勒着缰绳抖了下,马往前奔去,和马车交错而过时,谢池墨余光瞥到霍氏手里的图册,眼神一凛,夹住马背,停了下来。

    丁婉柔浑身一僵,端直了脊背。

    “刘贤......”谢池墨声音凛冽,目光锋利如刃,丁婉柔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强稳着身形,一动不动。

    刘贤弄丢雾宁,被谢池墨打得皮开肉绽,这几天才养好了,听谢池墨唤他,他蹬了蹬马背上前,“奴才在。”

    “把人拦下。”

    刘贤一怔,没明白谢池墨的意思,但下意识的吩咐抓人。

    丁婉柔面色大变,她不信谢池墨认出了雾宁,她整日研究图册都没一眼认出来,谢池墨不可能有那等眼力。

    而霍氏则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如纸,连带着手里的图册滑落在地,刘贤望去,被封皮吓得皱起了眉头,声音沉了下去,“全部拿下。”

    丁婉柔还真的有恃无恐,谢池墨对避火图深恶痛绝,为此京中多少人遭了殃,查出和避火图有关的人家都入了狱,丁婉柔住在国公府还敢顶风作案,堂而皇之收藏避火图,不要命了。

    霍氏后知后觉回过神,强烈挣脱伸过来的手,极力解释道,“世子爷,和我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路过遇见了。”

    谢池墨充耳不闻,目光紧紧盯着掉落的避火图,眸色渐深。

    很快,霍氏和丁婉柔就被带下了马车,包括晕过去的雾宁。

    霍氏面如死灰,瞅了眼同样惊恐害怕的丁婉柔,埋怨道,“都是你的主意,现在好了?”

    刘贤没搭理她们,跳上车,将避火图捡起来递给谢池墨。

    图册有些旧了,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翻阅的缘故,谢池墨翻开看了一眼,嗤鼻道,“你也配翻阅图册,不自量力。”

    掏出火折子,顷刻间,图册燃为灰烬,谢池墨扬长而去。

    怔怔的丁婉柔忽然一惊回过神来,只看见谢池墨远去的背影,高大而冷漠。

    他竟然没有过问雾宁的事儿,是不是说他没有认出来。

    她心底又燃起了希望,不动声色的给霍氏挤眉弄眼,霍氏整个人惊慌失措想着对策,哪有注意到丁婉柔。

    刘贤让人把她们带去刑部,只是余光在扫过雾宁时,蹙起了眉头,对方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不像是丫鬟,也不像小姐,他心里觉得奇怪,而且,她注意到霍氏的目光甚是惊恐,脸上血色全无,他心里好奇,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刘询坐在马背上,见不惯刘贤慢吞吞,催促道,“世子爷发话了,你倒是上点心啊,下回我可不帮你求情了。”

    雾宁失踪,刘贤差点没了命,要不是他们跪在谢池墨门口替刘贤求情,没准儿刘贤就死了。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他没落井下石,仁至义尽了。

    刘贤站着没动,两个小厮拖着雾宁下去的时候,不小心露出雾宁白皙的手,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吩咐道,“站住。”

    其中有猫腻。

    拖着雾宁的小厮停下了动作,刘贤慢慢上前,还没撩起雾宁的秀发,不知丁婉柔发了什么疯,挥舞着玉钗刺了过来,嘴里又喊又叫,没有半分仪态,刘贤眉头一皱,侧身躲开了丁婉柔,谁知,丁婉柔的目的不是他,而是晕过去的女子,电石火光间,刘贤伸出手拉住了她,色厉内荏,“丁小姐要做什么?”

    丁婉柔知道今日雾宁不死的话遭殃的就是她,谢池墨睚眦必报,不会放过她的,她一咬牙,拼尽全力的刺了过去,“我杀了你。”

    刘贤始料不及,眼瞅着丁婉柔手里的钗子刺向昏迷不醒的人,再刺入对方衣衫的那一刻,被旁边伸来的剑挥开了,钗子应声而落,丁婉柔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一旁的小厮回过神来,忙上前拖着丁婉柔后退。

    刘贤大步上前撩起对方的头发,一张白皙素净的脸露了出来,刘贤僵在了原地。

    而收了剑的刘询满脸不悦,朝丁婉柔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谁给你的胆。”

    又瞪了刘贤一眼,没个好气道,“她要杀就让她杀,正愁没有法子甩开她呢。”

    秦岚云希望谢池墨再娶,谢池墨闷不作声,实则容忍许久了,要不是手里不得闲,丁家早就遭殃了,丁婉柔哪能在国公府蹦哒这么久,丁婉柔敢杀人,谢池墨一定毫不犹豫治她的罪,让她一辈子不能翻身。

    刘贤咽了咽口水,许久才回过神来,怔怔的,脊背一片汗湿,如果真让丁婉柔得逞了,他们都得死。

    刘询见他愣愣的不说话,闷哼了声,调侃道,“我说小贤子,你是不是身上的伤没好利索,以前是脑子不好使,现在是脑子和身体都不好使了。”

    刘询看不清雾宁的容貌,但他见刘贤纹丝不动,心里纳闷,跳下马背,走到刘贤身侧,拍了拍他肩膀,“看什么呢。”

    说着,目光投向雾宁,一眼没认出来,“不就是个长得白点的女人吗,你至于连话都不会说了?”

    刘贤摇头,回眸看了眼还在挣扎咆哮的丁婉柔,冷声道,“把人带回国公府。”

    刘询听他语气甚重,不由得来了兴致,转身多看了雾宁两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到后边,频频擦拭额头的汗,抵着刘贤胳膊问道,“小贤子,不是她吧,好像长得不太一样了。”

    刘贤声音有些飘,“是她。”

    谢池墨离开京城后,她日益憔悴,身形一天天消瘦,瘦得不成样子,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她失踪后,他派人到处找她,丁点线索都没有,活生生的一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他怀疑过雾宁是被秦岚云暗中派来的人杀了,所以才会找不到人。

    谢池墨心里也是这么怀疑的罢,所以才和秦岚云不对付,看丁婉柔不顺眼。

    没想到,她又活生生的回来了。

    他朝小厮挥了挥手,自己轻轻伸手搀扶雾宁,刘询会意,跟着上前,额头上的汗大粒大粒冒着,“小贤子,这可如何是好?”

    雾宁回来了,关于谢池墨绿帽子的传言会日嚣尘上,如何是好?

    刘贤也拿不定主意,“我扶着她,你回府找世子爷,再派人请大夫来瞧瞧。”

    看雾宁的穿着,是受了番难的。

    刘询不敢耽误,松开手,掉头疾走如飞,很快冲进国公府大门没了人。

    丁婉柔知道她没希望了,甚至还会有灭顶之灾,她面色如灰,发疯似的还想扑过去,但小厮哪敢再让她得逞,双手反压着她手臂,大步朝国公府去。

    刘询追到谢池墨的时候,谢池墨正在凉亭里和谢正均说话,父子两剑拔弩张,谢正均脸红脖子粗,而谢池墨没什么反应,他喊了声世子爷,打断了谢正均要说的话,急切道,“世子爷,出事了。”

    谢正均不满的皱起眉头,继续道,“你要把你老子气死是不是,你外边做什么老子懒得过问,你被把什么事都栽赃到老子头上,惹毛了,老子闹到金銮殿让皇上做主。”

    他是看刘安淮不顺眼,不至于相出那么阴损的招,大理寺卿野心勃勃,色令智昏,但和他没关系,皇上让他给大理寺卿道歉,不是间接承认事情是他做的吗?

    谢池墨整理着衣袖,脸上无波无澜,无端叫人害怕,谢正均鼓着眼,怒道,“别以为不说话事情就过去了,我是坚决不会上门给那个老色.鬼道歉的,要去你去。”一本正经的朝廷官员,私底下却爱慕他谢家的儿媳,厚颜无耻,枉为正人君子。

    刘询见谢池墨不动,又低低喊了声。

    谢正均眼神一转,幽幽刘询身上,想到刘询他们为虎作伥陷害他,提起脚就朝刘询小腿踢了两脚,质问道,“谁打的大理寺卿,给老子站出来,别以为卖身契在他手里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对付你们,办法多的是。”

    这话刘询近段时间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比起谢池墨,谢正均发脾气真的不值一提,他舔着笑道,“国公爷说什么,奴才听不懂,世子爷,出事了,前边还请您做主。”

    谢池墨看了他一眼,刘询若有所思的指了指外边,做了个哑声的口型,谢池墨神情淡淡道,“骂完了?”

    话是对着谢正均说的,气得谢正均恨不得摔桌子踢凳子,“你什么态度?”

    明明是他闹事,结果受夹板气的是他,想到老夫人骂他为老不尊,不务正业的话,他就臊得慌。

    “还有事处理,有什么话写下来,让秦源送到刑部,百忙中我会抽空看的。”丢下这句,谢池墨从容不迫的走了,气得谢正均嘴角都歪了,他还好意思说,秦源是他的人,如今尽帮着谢池墨办事了,完了连声都不吱一声,好得很。

    刘询跟在谢池墨身后,转过拐角,他藏不住话,把雾宁回来的事儿说了,谢池墨停下脚步,目光幽幽望着他,刘询以为谢池墨没听清楚,又说了遍。

    谢池墨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来,“她还回来做什么?”

    刘询摇头不知,比起雾宁的去处,他更好奇谢池墨准备怎么处置丁婉柔,雾宁昏迷不醒,此事和丁婉柔脱不了干系,以谢池墨的手段,丁婉柔怎么个死法真不好说。

    “叫她回去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谢家庙小,容不下她。”谢池墨冷冷的丢下这句,掉头朝书房走。

    刘询不明所以,雾宁失踪,谢池墨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心底却从未放下过,他抽刘贤的鞭子是真的下了狠手的,而且,还派他们暗中把关于雾宁的避火图找出来销毁,他以为,谢池墨是喜欢雾宁的,真心想和她过一辈子。

    如今,人回来了,他反而让人回去,难道这些日子,他已经把雾宁忘记了?

    思索的间隙,谢池墨走出去几步远了,柳絮犹豫着跟上他,小心翼翼道,“夫人受了伤,昏迷不醒,奴才怀疑是丁小姐做的,要不要等夫人醒了再做打算。”

    谢池墨步伐微滞,“她晕倒了?”

    刘询点头,将外边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遍,还没说完,就看谢池墨掉头,步履匆匆而去。

    刘询一头雾水,他们家世子爷今天是怎么了,阴晴不定,愈发难以捉摸了。

    刘贤扶着雾宁刚穿过影壁就感觉眼前人影一晃,雾宁被人夺了去,谢池墨搂着雾宁,眉头紧锁,一双眼阴翳得深不见底,他敛目,躬身道,“世子爷,夫人估计受伤了。”

    谢池墨没吭声,目光直直盯着怀里的人,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弯腰抱起她,脸色阴沉得能浸出水来,刘贤琢磨道,“奴才吩咐人把丁小姐和丁夫人关押进柴房了,夫人的事儿,用不用知会老夫人一声。”

    “我看丁家是愈发无法无天了,把丁冠中叫来。”

    刘贤俯首称是,走了几步,听到谢池墨说请大夫,他朗声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可要请宫里的太医来一趟?”

    回答他的是还是那决然而去的背影,刘贤琢磨了番谢池墨的意思,雾宁身份不同寻常,太医院和宫里的人关系牵扯多,雾宁的身份传开,对谢家来说不是好事。

    楚家和谢家水火不容,楚家听到风声,肯定会趁机打压谢池墨,谢池墨一出事,收复失地的重任恐怕没人能扛得起来了。

    想清楚其中利害,他便歇了请太医的心思。

    谢池墨抱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回雅筑院的事儿没有在府里传开,实在是大家怕了,谢池墨严酷无情,听说谁嚼舌根,立即乱棍打死,二房三房的好些人都没了,至此以后,谁都不敢过问这位世子爷的事情。

    雾宁没什么大碍,受了凉,有些风寒,大夫开了药就走了,谢池墨坐在床前,盯着床榻上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日光倾泻,暖暖的斜过窗户洒落温暖的光,而谢池墨,却感觉不到丁点暖意。

    他握着雾宁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悔恨交织,他若写封信给她,她就不会偷偷跑出来,更不会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查过她的底,一无所获,王御史知道的也不多,只说避火图栩栩如生,能挣钱,还能以此为遮掩做许多事,比如,贿赂。

    他从来不知,她的避火图能卖到断货。

    吃过药,睡了一觉,午时过半,雾宁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便对上谢池墨深沉如墨的眼眸,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低低喊了声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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