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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生人在跟前。”
李四家的正想回嘴,身后却先传来沈卿卿轻柔的声线。她涨红的脸又多了丝尴尬,转身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好能多在这屋里多呆会,却正好对上女郎那双好看的眼眸。
这双眼明明笑意浅荡,内中却又似有烟波轻转,笑意就变得不那么真切,与之对视久了反倒觉得这双眸子淡漠极了。
让人莫名怵俱生畏。
李四家到嘴边的话就卡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桐月此时蛮横尽显,柳眉一挑,直接就将还怔着的两人给推搡着赶出去。
内室的门砰的一声便关上了。
“娘子,她们真的好奇怪。”桐月折回,帮沈卿卿净面,“早间说是收拾,却越帮越忙,险些将您的书架都弄得一团糟。”
沈卿卿撩着水的手就一顿,水珠顺着她指尖滚落盆中,让水面又荡起不平静的涟漪。
“——她们是来找东西的。”
她给出了答案。
桐月微怔,很快就认同了这个说法,拧眉道:“难道是来找老爷留给娘子的那些产业,那可是老爷夫人留给娘子的嫁妆。”
“居然算计这些,他们还要脸不要脸?!”
婢女连声音都被气尖了。
沈卿卿接过帕子擦拭干净双手,淡淡地道:“脸能生出银子来,还是能当饭吃?”
桐月站在原地哑口无言,她家娘子说得好对,所以二老爷就不要脸了!
婢女在心里狠骂沈家二房一通,去大厨房取朝食,回来时见到沈卿卿在廊下逗弄鸽子。
那两只鸽子已经养了有一年多,羽毛是灰白色的,不怕人,有人靠近就会转着小脑袋一直瞅,十分可爱。初时她还以为娘子是养来准备炖汤的,险些被她宰了。哪知说是送信用的。
桐月提着食盒上前,翅膀拍打的声音就从她耳边掠过,两只鸽子冒雨飞了出去。
“娘子,它们淋雨了会飞不起来吧。”
鸽子远去,桐月有些担心。
沈卿卿抬头看一手一个大食盒的婢女,微笑着说:“没事,它们会躲雨。”
桐月就‘哦’了一声,心道这年头的鸽子还真有本事。
该不是会要成精了吧。
而且娘子说鸽子是用来送信的,她却是从来没有见到鸽子脚上绑东西,刚刚好像也没有。
婢女一脸心思,沈卿卿已施施然迈步回屋中,让她猛然回神,进屋伺候朝食。
主仆三年来相互照顾,并不分亲疏,经常同案而食。今日桐月却是在摆膳后提着剩下的吃食就跑了。
沈卿卿见她是贼兮兮地笑着离开,也没多问,饭还没有用一半就见她已经折回、还边走边摸肚子,一脸撑着的样子。
“做什么坏事去了。”女郎也抵不住好奇了,颇有兴趣道。
桐月想要说话,却是先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嗝,才嘿嘿笑着说:“奴婢把所有饭菜都吃完了,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坏心眼,活该饿肚子。”
沈卿卿诧异地张了张嘴,旋即笑出声。
自家婢女的饭量没人比她清楚,估计那三人要被吓得不轻。
而此时西边的屋舍内,从沈家来的三人真是下巴都惊掉了。他们面前的每个盘子都空空如也,连菜汤都不见,陈力家的手还拿着要去盛粥的勺子,就那么僵在半空。
——谁人吃饭是直接端了盆就一口灌下去的!
在沈卿卿拾掇好要去祭拜父母时,三人还望着桌案上的空碟空碗发呆。女郎从西屋舍过瞧见,又是想笑,她脚步顿了顿,朝屋里扬声道:“你们若是用过饭了,就将盘碟收拾清洗一下,送回观里的厨房去。”
沈卿卿与桐月刚打伞离开,西边屋舍就响起有人摔勺子的声音。陈力家的尖声叫道:“她在指使我们干活?这些不都是她婢女吃的?!”
两人默然,肚子同时响起‘咕’的一声。
李四家的总归是冷静一些,忍了忍说:“快收拾,正好她们走了,应该是去拜祭大老爷,我们趁这个机会找找东西!”
她要受不了这对完全野丫头一样的主仆了,找到东西好即刻回去交差!
她这样一说,两人又都来了精神,动作麻利地分工合作。
车夫去了洗碗送碗,两妇人扭着圆润的身子溜进了正房,开始翻箱倒柜。
道观东面的殿宇里,观主领着弟子为沈大老爷夫父诵念经文,沈卿卿给父母上了香,恭敬磕头后跪坐。待到诵念声停,她便站起身给观主施了一礼:“卿卿谢观主,多年照顾,实在无以为报。”
桐月闻声便上前,捧着一沓银票送到观主手中。
观主昨天受了惊吓,神色萎靡,当手中传来微不足道的重量时,那如死海一样的眼霎时亮了。
那都是百两一张的银票,少说有十张!
观主又惊又喜,捏着银票想要客气推辞几句,却见沈卿卿主仆已经将长案上的牌位收好,用黑色的布包着抱在怀里。
“沈大娘子,您这是......”
沈卿卿朝观主微微一笑,说:“我们要回沈家去了,就此别过。”
观主一怔,旋即向她施一礼,念了句无量寿佛:“娘子心善,沈大人与沈夫人亦是大善,贫道会为大人与夫人筑身颂其功德。”
“观主才是大善,往后每年我亦会再尽能力多添香油。”女郎又是笑着谢过,方带着婢女消失在蒙蒙雨中。
途中,桐月总觉得自家娘子太过大方了,一千两,在十个道观塑身都可以了!
沈卿卿猜到她的心思,跟频频看过来的婢女道:“别的地方不叫青州府,亦没有抵挡流寇为国捐躯的沈知县。”
世人多以银钱来衡量利益得失,因此一叶障目,忽略了世间很多东西是和璧隋珠,不能以价论之。例如在玄灵观内为她父母塑身,能让父母为青州所做的贡献不被世人遗忘,这就是无价。一千两,其实是她占便宜了。
而且...父母的事迹还是她讨回公道的关键!
桐月听得似懂非懂,索性不想,遵循自己的心声——
她家娘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卿卿回到小院后,做贼的三人早已在自己屋里呆着。听到脚步声,有些丧气的给女郎见礼,三人六只眼,就那么盯着沈卿卿打量,只是看了一会,他们就都移开了目光。
女郎身上只得用手掌宽锻带束腰的素色衣裙,除此之外,再无旁外。
东西究竟被她藏哪里去了?
难道是贴身收着?
三人猜测纷纷,不甘心地看着女郎回屋。
“他们的眼神怎么叫人渗得慌。”关上屋门前,桐月还回头望了一眼。
沈卿卿没有说话,姗姗往内室去。
她的举动使婢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也冲进内室直接打开刻着莲花纹的衣柜,看到柜中的抽屉还是落锁的状态,又松口气。
“奴婢还以为老爷给娘子留的东西丢了!”
沈卿卿看着那个锁,眸光闪了闪,让婢女打开,随手翻了翻内中的东西。
铺子的地契与盖有官府印章的家业清单都在。
女郎若有似无的笑了笑,说:“她们还是来翻过了,我出去的时候,特意将锁开了的。”
为的就是引着她们来找东西,不想她们东西没拿,反倒还顺手锁了。他们找的不是这些。
桐月听着就一阵后怕。
娘子怎么那么大胆啊,这些可都是以后的嫁妆,若是丢了,娘子怕要被夫家看不起!那家人可是侯爵之后。
沈卿卿此时却已将手拢进了宽袖中,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刻有字样的玉佩。
“娘子?”
婢女见她不语,以为她是生气了,担忧地喊了一声。只见她转身往外室去,语气轻松:“拾掇两件换洗衣裳,将重要地东西带上,我们一会就离开。”
一会就走,怎么走?
桐月有些懵。
约莫半个时辰,桐月这边拾好随行的物件,又得沈卿卿吩咐,出屋去喊了沈家来的三个仆人。
三人正愁着怎么在沈卿卿身上找东西,听到要见他们,自然是高高兴兴去了。
只是一踏进屋,就被满室的凌乱弄得怔愣住。
书籍落一地,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都大开着,就像是有人入室洗劫了一翻。
三人疑惑得面面相觑,哪知先是听到李四家的闷哼一声,她就软软倒下。陈力家的与车夫大惊,忙要转身,下刻却也是脖子一疼,眼前渐暗无知觉倒在地上。而他们身后,是拿着棍子冷笑的桐月。
将人都闷棍放倒,桐月心中都是满满的成就感,她可不是白吃饭的角色!
沈卿卿这才自屋中出来,裙裾广袖逶逶拂过倒地的身躯。她居高临下看了眼不醒人事的三人,微微一笑:“让观长去报官,有人假扮沈家仆人行入室偷盗之事。”
婢女脆生生地应是,将两个小巧的包袱背身上,打了伞扶着女郎走出院子。
两刻钟后,沈家来的三名仆人被道姑们五花大绑扭着去送官,哭得以头抢地,怎么解释也没有人听信。而一辆青蓬马车出现在玄灵观山脚,在朦胧的雨帘中往青州府城方向去。
护卫们见主子这一吐人也清醒了,而且也不再抽搐,大喜过望,纷纷朝她致谢。
女郎只是笑笑,转身回了后堂。
桐月围了上前,崇拜地说:“娘子好厉害,居然还会治病!”
“若是灌你喝那些,你也能将那些脏东西吐出来。”沈卿卿莞尔,斗笠下的双眸带着笑意,亮如辰星。
“娘子你别说那么恶心的东西。”
婢女嫌弃的一声,沈卿卿终于没忍住笑出来,“方子哪有恶心不恶心的,能救命就成。”
虽然不加回笼汤抠喉也能催吐,但若吐不干净,指不定还要再闹出什么症状来,到时那安乐侯世子少不得再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她好心救人弄不好再惹一身骚,实在得不偿失,还是这样最省事。
就是不知道有一日卫永嘉知道自己喝过什么,会是个怎么的表情。
沈卿卿想着又在心中叹息一声。
这可真是孽缘啊,她家师父一语成谶。
卫永嘉连着被灌了三回,连胆汁都吐不出来护卫们才停了手,然后按着沈卿卿的说法,轮流着烧热水照顾主子。
秦晋看着面无人色的卫永嘉,心情复杂,还不时拿眼撇嬴戎。
这样真的好吗?
毕竟安乐侯世子与他们公子还有着一层关系的。
嬴戎察觉到他忐忑的目光,微微一笑:“救人命性,你这是立功了。”
听到他的话,秦晋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也许老来的时候他还能跟子孙吹吹牛,可是干了件不得了的事。只是同伴总投来若有似无的关爱目光,让人有些难受。
雨停了半天,洪水果然开始退去。
沈卿卿在后堂实在闷得紧,就出了土地庙透气。雨后的空气湿润,带着泥土的气息,和土地庙里的闷热相比,叫人舒爽不少。
她远远眺望。被水淹没的路面已经露出一小段来,也许到晚间,水就该全退去。
此行还算有惊无险。
在外边呆了会,桐月与车夫都寻来过来,是卫永嘉终于完全清醒,只是腹痛,这会嚷嚷个不停。
沈卿卿不太乐意的转身回庙里,才进门就听到男子哼哼的声音。
护卫忙来请她。
“哪儿疼?”
女朗居高临下的看向脸色发青的郎君,卫永嘉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得要吐血,但听了护卫说她救自己一命,只能咬牙忍下。指了指胸口往下的位置:“此处,火辣辣的。是不是你让我喝的药有什么问题。”
“药有问题?”沈卿卿懒懒地蹲下身,牵唇一笑,“你问问你的护卫们,我说的方子有没有问题。”
一众护卫哪敢说方子有问题,细问下发现被灌了那样的东西,可得要命。众护卫忙将头摇得根拨浪鼓一样。
卫永嘉直瞪眼!
一群蠢货,就知长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不懂附和一声,杀杀这女子的锐气。
然而他哪里知道,众护卫这是保自己的身家性命。
沈卿卿见此笑了声,似讥似诮,让人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刺刺的难受却又摸不着揉不了。
“这儿疼?!”
她懒得多搭理他,抬手就往说的地方按去,这一按,险些没把卫永嘉疼得从地上跳起来。
“没事,那是胃部,你没进食,又吐空了。伤着脾胃很正常,谁人饿着不难受。”女郎拍拍手站起来,“而且你不用那么怕死的,祸害遗千年,我很看好你。”
她说完施施然回后堂了,留下气得连咬牙都没有劲的卫永嘉。
众人是再一次感到女郎那张利嘴的厉害,总是绵里藏刀,气得你挠心挠肺。
这日,众人不得不在庙里再耽搁。好在嬴戎一行带了不少干粮,分一分,还是够众人果脯。
吃饱喝足的卫永嘉总算提起了些精神,又开始琢磨嬴戎的身份来。护卫见他频频看向那边,想到早间听到的说话内容,矮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他居然只是个商人?”卫永嘉惊讶。
护卫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偷偷去看前边,见对方并没注意到自己这里。才低声说:“属下是听到他和小娘子说的,那怕小娘子也不信。”
别的不说,就是他身边的那十余名扈从的架势,都不像是一般商人能聘来的。
卫永嘉却不像护卫那样认为,想到自己先前自降身份要与之交好,还被甩了个冷眼,他是越想越气闷。
一个女子敢奚落他就罢了,他不与女子一般见识,可连个低下的商人都怠慢自己,向来自视过高卫永嘉是真有点受不了。他气得连手指都发抖,可最终也没有什么用。
他身边就只身下这几个人,打肯定是打不过那群人,只能翻了个身,对着墙壁气闷。良久后,又阴阴一笑,眼中都是狠毒的光。
没有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会叫这两人有落到手中的一日。
又是过了一夜,天终于大晴,阳光透过云层,大地就铺了一层淡色的光芒。
“谢过这位公子,就此别过。”
土地庙门前,众人拾装启程。沈卿卿这两天受了嬴戎的恩惠,落落大方向他施了一礼,与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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