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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县太爷故意给自己找的麻烦,但只要把李飞说通了,其实不难解决。
只在这一沉吟的功夫,赵财低着头,把笑都堆在脸上,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客气的说:“请老爷借一步说话?”
李飞打量了赵财一眼,非常重的“哼!”了一声,再撩了一下前襟,扶了扶玉带,背着手往火把光外面走了几步。赵财心里顿时敞亮了起来,别看李飞对自己轻蔑的动作做的如此刻意,可是只要李飞愿意借一步,那就说明他愿意商量,愿意做让步。
赵财点头哈腰的跟在李飞后面,李飞一停住脚步,赵财马上就低着头站在李飞的侧手边,做出一副听训的表情。李飞借着火把光,用眼角扫了赵财一眼,抬头看着远方,说:“赵大管家觉得本官要的多了?”
赵财马上接话,说:“不不不,老爷您为官一方,爱民如子、体恤民苦、公正清廉,所做所想都是为了我们百姓,哪里有什么多不多的。”
李飞又“哼”了一声,说:“别拍马屁。”
赵财说:“是是是,老爷慧眼如炬小人这点心思,老爷一眼就看穿了,小人就是觉得老爷还是去一趟赵家庄比较好。”
李飞说:“不答应赈灾粮的事,本官还是先处理别的吧。”李飞只说赈灾粮,没说数字,其实已经有了让步的心思。
赵财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在他心里想法,是一石粮食他也没权力替赵老爷做主送人,所以他说:“小人想老爷若是去了赵家庄,赈灾粮是肯定有的,不管是五百还是一千,赵家都是该出一份力。若是没有,老爷您大不了再回来就是了。”
这句话的前半句都是废话,重点就在于后半句,李飞去了赵家庄主动权仍然在李飞手里,赵老爷现在被饥民困住,不得不答应李飞的任何条件,到那时不用说五百石,就是一千石两千石他也要给。果然这句话打动了李飞,赵财心里松了一口气,至于到时候李飞会狮子大开口,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反正李飞跟他要五百石他是没有答应的,只要李飞去了赵家庄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赵财看李飞动了心思,赶忙又加了一把火,说:“老爷爱民如子,肯定会上达天听,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意思就是,我们赵家那也是在朝廷说的上话的,这个事情你处理不好,也吃不了兜着走。
李飞一瞪眼,大声呵斥说:“放屁,本官是那种追求荣华富贵,置百姓死活不顾的人么?”
赵财“啪”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忙说:“小人说错话了,老爷开恩。”虽然自己打了一巴掌脸,可是赵财心里确乐开了花,这事儿办成了。
果然,李飞骂完赵财,转身就招呼吴师爷,集中了一下差役,衙门里能用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都是精干的汉子。四五十人,手持杀威棒,挎着腰刀,别着镣铐,虽然一天风尘仆仆,不过还是精神抖擞。
李飞志得意满的钻进轿子,一行人快奔赵家庄来。
到了赵家庄已经过了三更,远远的站在半山坡上,就看到赵家庄外面灯火通明,上百条火把将夜晚照得蹭亮。几千人在火把下,露出一张张狰狞的脸,将赵家庄围的水泄不通。赵家庄分三个部分,牌坊大门进去就是主院,主院的墙很高里面房屋修的明亮整齐,花园假山一应俱全,主院内住了几十户人,都是赵家子弟。主院外面的副院都是赵家的本家亲戚,副院也是用墙围来的,不过都是土墙,里面住了几百户人。再就是赵家庄后面,住了上千户的和赵家亲近的佃户长工,住在后面方便上山干活,这些佃户零零散散的土屋茅草屋,大部分都是没有院子,或者用栅栏圈的院子。
屏州的风俗,所谓的村落都是农民为了方便干活在地里就近搭起了屋子,聚集的多了就成了村。所以村和村之间隔的不远,但一个村子基本就几百户人,有的甚至几十户十几户人,像赵家庄这样一个村将近两千户的,不用说柳塘县,就算是整个屏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了。
李飞这一路上听赵财介绍情况,大概知道了是傍晚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了几千人的男女老少,都不是附近村子的,围在赵家主院的墙下,要跟赵家借粮食。所谓的“借”赵老爷也知道,他们压根没打算还,这种事俗称“吃大户”。赵老爷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往常来的人少,农民也都是饿得走投无路,只想讨点饭吃,赵家给几大袋子粗粮就打发了。可是这次来的人,带头的竟然说要细粮,张口就要一百袋,不给就不走了,饿死在赵家门口。赵老爷也不是拿不出来这点粮食,只是灾民那么多,要是开了这个头,他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分的啊。
赵财口才很好,这说的肯定有添油加醋的地方,不过大体意思总是不会错的。李飞心里大概有了个谱,虽说这帮子“吃大户”的人和别人不一样,而且人数众多,不过李飞压根没放在心上。今天在官道上他又一次体会到,官和民是不一样的,哪怕自己只是个小小七品官,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只要自己官威一摆出来,估计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依旧是“咣咣咣”三声锣响,果然本来聚在一起的人群,飞快的分出一条道,齐刷刷的跪下了。吴师爷护着轿子,一行人来到赵家庄那个高大宏伟壮观的牌坊下面。按下轿子,吴师爷把李飞从轿子里扶出来,李飞整了整玉带,说:“乡亲们,起来吧。”
人群呼啦啦起来了,等着李飞训话,李飞问:“你们谁是带头的?”
一个中年的粗壮汉子挤过人群,来到李飞面前,先跪下给李飞磕了头,说:“草民郑原,见过青天大老爷。”
李飞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郑原是个刺头,在柳塘县东边的十里八乡,很有些名气,虽说是个农民,可是身边聚了一帮子兄弟朋友,都以他为首。专门好打抱不平,周围乡亲有事情都愿意找他调解。衙役下去办案,也要找郑原配合,郑原也对抗过官府,进过大牢。这种人虽然在百姓心里是有点名气,可是十分不讨李飞这种官府里的人喜欢。
李飞扶起了郑原,关切的问:“乡亲们为何聚在这里啊?”
郑原说:“实在是不该叨扰到老爷,老爷也知道去年粮食绝收,今年的春粮也没了着落,乡亲们早都揭不开锅了,来赵家找赵老爷借点粮食。”
李飞真诚的说:“都是本官无能,害的百姓饿肚子,乡亲们放心,我来和赵员外沟通一下,请他拿出粮食救济百姓。”
郑原伏地大呼:“多谢青天大老爷。”他这一叫唤,身后的百姓也都跟着喊,一时间“青天大老爷”的声音山呼海啸震天动地。
李飞很是享受了一番这种感觉,才示意大家静静,给吴师爷递了个眼色。吴师爷心神领会,冲墙上喊:“柳塘县令李大人请赵员外说话。”
李飞到庄牌坊外的时候,那动静这么大早有人进去报告给赵家老爷了。吴师爷这一喊,大门赶快打开,赵老爷带着儿子弟弟迎了出来,各位见了李飞纳头便拜,李飞也是请了起来,双方客气了一番。
李飞正色道:“赵员外,如今年景不好,望赵老爷菩萨心肠为乡亲们出一份力。”
赵员外其实也就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作为一家之主,他自有家主的威严和睿智。马上接道:“有劳老爷费心,赵家替大人分忧,为百姓解难责无旁贷,请老爷进庄里看一下我们家的账目,好商量一下怎么帮助百姓。”
李飞回头对郑原说:“郑壮士和百姓稍等本官,本官去庄里查一下账目,好看能弄多少粮食。”
郑原再磕头道:“辛苦青天大老爷了。”
赵员外引着李飞和一般衙役直奔大院,院子里早就有赵家的男女老少准备好了热水和热食。众衙役从早上奔波到现在都已经是后半夜了,身上和脸上都是风吹的灰尘,身体也疲惫不堪。大家接过赵家准备的毛巾,好好的擦了一把脸,再吃了赵家端上来的热食,人一下子就感觉精神了很多。李飞让吴师爷带衙役们去休息一下,他自己跟着赵老爷来到了赵家的书房,进了书房一股浓郁的沉香香味铺面而来。
赵员外伸手做了一个请,说:“来来来,请李大人上座,正好刚泡开的茶,最有味道的时候。”
李飞也不客气,一甩官袍,坐在了正位,赵老爷屏退了其他人,亲自给李飞拿过碧玉瓷盏,仔细的用茶水洗了一遍茶具,小心的李飞面前铺上绸布,这才轻轻的点上半杯茶,慢慢的夹到李飞面前的绸布上。李飞伸出两个手指,端起茶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青茶的绿草香气直通脑门,再吹了吹气,吸了一口,然后赞叹道:“好茶。”然后就放下茶盏,正襟坐直。
赵员外略显尴尬,他知道李飞是京城帝都下放的官员,在帝都帝都繁华之地见多识广,于是小心的问:“李大人可是对茶不满意?”
李飞摇了摇头,说:“谈不上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只是有些感触。”
赵老爷恭敬的说:“愿大人赐教。”
李飞摆了一下手,说:“想本官刚到柳塘县上任的时候,也曾受赵员外款待,那时候喝茶用的是官湛瓷,烧的是槐州奇峰的泉水,泡的是炎州的贡茶,点的是西域凝香,就连垫杯子的绸缎都是南方运过来,请名匠做的刺绣。现如今员外家虽然用的东西也颇为讲究,可是终究不如那时细致。”
赵员外连忙说:“怠慢大人了,实在是对不住,请大人恕罪。。”
李飞摆摆手说:“非也,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是说,如今年景不好,连年大旱,就算是赵员外您这种富贵人家都尚且过的简朴,想那些老百姓日子肯定更是辛苦,想到这里本官心里不禁难过。”
赵员外说:“大人爱民如子,真是百姓之福。”
李飞摆了摆手,说:“可是本官能力有限,不能救百姓与水火,所以!”
说着李飞站了起来,让过茶桌,对赵员外深深做了一揖,赵员外不敢怠慢,急忙站起来,退后一步,还了一礼,李飞说:“还请赵员外慷慨解囊,为朝廷分忧,救百姓于危难,本官定当上报朝廷,为赵家请功,百姓也肯定会感恩戴德,这是天大的善事,也是天大的功劳。”
赵员外连忙说:“为朝廷和大人分忧,是我赵家的本分,不知道大人要我们赵家怎么做。”
李飞想了一下说:“本官开了几个粥蓬,但数量太少,粮食也不够,所以能不能和赵老爷借一千石粮食,多开粥蓬,救更多的百姓?”
赵老爷一愣,李飞心里也有些忐忑,一千石数量实在是不少,有那么一小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书房里一下子安静极了,李飞觉得自己不能再主动开口了,毕竟价码已经开出来了,断然没有自己主动再降价的道理。赵员外先请李飞重新落座,低头沉思了一小会,然后用夹子把李飞茶盏里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半盏茶,再小心的擦拭掉溅出来的水,把茶盏放在李飞面前的绸布上,这才小心的说:“李大人,您看能不能这样?我捐一千石小米。”
李飞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急忙站起来,赵员外赶紧拉着李飞说:“大人不要着急,等我说完,我捐一千石小米,再加一千石粗粮,您看怎么样?”
李飞一愣,看着赵员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一时竟然说不出话,赵员外看李飞发愣,呵呵笑着说:“这个为百姓出力自然是责无旁贷,不过也有件小事要大人帮忙。”
李飞愣愣的坐下,问道:“不知本官有什么能帮忙的?”
赵员外也坐下,继续又泡了一杯茶,端到李飞面前,说:“李大人,这救灾也好,行善也罢,只要大人一句话,我赵家绝不含糊,但不管干什么都应该有法有度,比如说这救灾,就应该在大人领导下朝廷法度下执行。可是如今这些灾民自己跑到我家门口,名为借粮实为勒索,而且是几次三番,人也越来越多,纵然我赵家有金山银山也养不起这么多人的白吃白喝。”
李飞端起茶轻轻的吸了一口,放下茶盏,说:“赵员外有什么想法?”
赵员外又给李飞倒了半盏茶,说:“我想请大人在赵家庄派驻一班差头,帮忙震慑这些法度之外的乱民。”
李飞皱了皱眉头,他还没想明白这赵员外到底想做什么,问:“员外,您要多少人?”
赵员外右手一晃伸出一根食指,说:“要一百人。”
李飞呵呵笑道:“员外说笑了,我这小小的柳塘县衙,能喘气的都凑不够一百人,若是都调给赵家庄了,那我不是成了光棍县令了?”
赵员外摆摆手说:“大人误会了,这一百人不仅一个都不用您县衙出,连饷银俸禄也都不用县里出一分钱,甚至这些人的衣服兵器都由赵家提供。。”
李飞眯着眼端起茶杯吸了一口,试探的问道:“赵员外是要养私军?”
因为前朝军阀混战,本朝严禁地方私养军队,甚至刀剑兵器都控制的很严格。赵员外说是要衙役,可是不要人不用出钱,连兵器都自给自足,分明是要借着衙役的名头,养一只私军,至于那一百人的数量自然也是不是准确的。赵家庄自家子弟亲戚加上亲近的佃户长工集中个千八百的精壮劳力是不成问题的,反正现在农民都没地种,集中起来训练几个月,就是一只非常可观的战斗力了,到那时如果这乱世继续乱下去,赵家不仅能自保,就算是称霸一方都是可能的。如果年景好了,这些私兵还能回去种地,朝廷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赵员外也端起茶喝了一口,嘿嘿笑道:“大人说笑了,只是一些乡亲自保的办法,算不得私军。”
李飞说:“话虽如此,恐怕以后这柳塘县就是赵员外的天下了。”
赵员外说:“李大人调回京城估计也就眼前的事了吧,柳塘县没了您这个青天大老爷,在这混乱的世道里百姓怎么才能活下去啊。”
说着赵员外突然一拍脑袋,说:“哎呀,说起李大人要调回京城,我想起一件事,差点忘了。”说完赵员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仔细折好的纸,递给李飞,李飞接过来展开瞄了一眼,不由得一怔,赵员外又说:“赵家粮食有限,但为了救济百姓,不惜变卖家产,这个帝都的老宅子也没什么人住,拜托大人帮忙变卖,买些粮食救济百姓。”
李飞仔细的琢磨了一番赵员外的话,这无异于把这套帝都西京的宅子送给了自己。西京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赵员外给的是宅契,不是房契,一套西京的独门独院的宅子的价值可不是多少石粮食能衡量的,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自己虽然是京官出身,可是在西京也没有一套自己的宅子。赵员外也说的没错,自己的恩师当朝宰相李霖早有把自己调回帝都帮忙的想法,自己在柳塘县上慢则一年,快则两个月就能接到调令,待到回京城时若是能有一套自己的宅子,生活上方便不说,在同僚面前也有面子。
李飞把碧玉茶盏仔细的把玩了一会,脑子里飞速思考着。赵员外也不催他,只是安静的洗着茶具,有换了一泡新茶。
终于李飞把茶盏轻轻放下,说:“本官代百姓谢赵员外为柳塘县人民做的一切。”
赵员外抿嘴一笑,把李飞的茶盏拿过来用水清洗起来,他在等李飞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赵家庄衙役的数量嘛,本官觉得还是不宜过多。”李飞不咸不淡的说道。
赵员外说:“李大人说的是,多少数量全凭大人做主。”这一条对赵家来说只是一个不是条件的条件,只要同意了驻衙役,一百人和一个人没差别,因为赵家最后招募的壮丁的人数一定会大大超过这个数量。
李飞点了点头说:“恩,我觉得有五十人足够了,毕竟本县衙门里当差的也不足百人,另外一个嘛……!”
李飞犹豫着没说下去,赵员外把洗好的杯子放下,抬头看着李飞,笑着说:“大人请说。”
李飞轻轻敲着茶几,说:“按朝廷律法,衙役只能配腰刀,而且刀长不能超过三尺三,员外如果自筹兵器,可不能逾制了。”
赵员外把洗好的碧玉茶盏倒上茶,总夹子放到李飞面前,说:“大人放心,赵家只求自保,自然不会有逾制的事情。”
李飞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赵员外就请李飞在书房休息,自己先告退了。李飞在书房的软榻上小睡了一会,赵员外走后,他满脑子都是那套帝都的宅院的事情,对于他这个七品官来说,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外财。
祝丰二年四月初六
李飞浅浅的睡了一会,吴师爷就来敲门,叫醒了李飞,等李飞收拾出屋,一班衙役早就列队整齐等在那里了。昨天饱餐了一顿,又好好的睡了一觉,早晨起来洗漱干净,衙役们的个个精神了很多。
李飞有些满意的点点头,再看了看天,东边已经略微有点发白,便大步向赵家庄的门外走去。早有庄丁拉开大门,吴师爷引着李飞鱼贯而出。
庄外面百姓的火把早就熄灭了,青壮男女老少或坐或卧的在庄子外面的空地上铺了一地。每个人都焦急的等待着李飞从里面出来,可以给他们一点粮食。一直等到天都发白了,庄门才“吱呀呀”的打开。人群“呼啦啦”的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农具随着一片骚动往庄门口聚集,前面的人看清李飞真的从里面出来了,口呼青天大老爷,给李飞跪下磕头。后面的人也都扶老携幼跟着跪下,五体伏地的磕头。
李飞先扶起前头的郑原等人,然后站到高处,挥着手大声说道:“乡亲们,好消息啊,赵员外菩萨心肠,愿意捐两千石粗粮赈灾。”
人群一下子欢呼起来,衣衫褴褛灰头土脸面容憔悴的百姓们挥着锄头铁锹,叫好声、感谢声此起彼伏。
李飞待人群安静了一些,又说:“乡亲们,我会再多开一些粥蓬,今天就开始施粥,大家都去粥蓬领粥喝吧,也望乡亲们互相转告,让更多的挨饿的乡亲们都有粥喝。”
李飞话说完了,突然才惊觉,人群怎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预想中的欢呼并没有出现,只有一片犹豫迟疑的安静。百姓们虽然见识不多,可是并不傻,对于李飞来说,粥蓬是为了照顾更多的挨饿的人。可是对于百姓来说,走几十里路只为了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实在是不合算,而且施舍的粥是按人头给的,不能代领,家里有老人病人小孩也走不了那么远去讨碗粥喝,对于百姓来说,只有拿到手的粮食才最合算,哪怕只有一点点。
安静了一小会,郑原双膝跪地昂头对李飞说:“青天大老爷,草民家里有一个老母亲,年事已高没办法走太远山路,还请老爷开恩,施舍点粮食给草民拿回去孝敬老母亲。”
**刚说完,他身后那些饿的几乎没有人样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的响应,虽然听不清这些百姓在说什么,但这个场面也是大大出乎李飞意料之外的。这位一县之主心里非常不爽,大声对**呵斥道:“你这刁民,你以为就只有你家粮食绝收了么?你以为就只有你家里有老母亲么?你以为就只有你想要一点粮食么?我柳塘县十几万百姓,哪家还有余粮?哪家不是好几张嘴等着吃饭?粮食就只有这一点,养了你家老母亲,是不是要饿死别人家的老母亲?粥蓬虽然开的少,但好歹大部分百姓能吃个水饱,在这种危难关头,百姓们当与本官共抗大灾,你竟然只想自己的老母亲?”
李飞一连串严厉的质问下,人群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是**却仍然跪着不起,但也不敢还嘴,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李飞也不理他,高声对人群说:“乡亲们不要着急,大家都散去吧,今天一定有粥喝。”
可是这些瘦骨嶙峋的百姓们却都低着头,不敢看县太爷,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的。李飞越发的生气起来,他一片好心,没想到这群饿死鬼转生的刁民全都不领情,存心让自已难堪,厉声骂道:“**,你不要太过分。”
**“嗵”一个响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半天没抬头起来,好大一会,**慢慢直起上身,已经是满头满脸的鲜血,那血混着一脸的尘土往下流,淌了一身湿了一地。**抬着头闭着眼睛,用相当凄厉尖锐的声音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求青天大老爷给点吃的吧。”
这声音太突然太尖锐太凄厉,仿佛是九幽地下的无常恶鬼喊出的讨命咒一般,不仅把李飞吓了一大跳,连远处的百姓和赵家庄里的人也都吓了一跳。李飞站在高处远远望去,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东方一丝红黄喷薄欲出,就着灰白的晨光竟然看不清赵家庄外究竟围了多少饿鬼般的百姓。这位柳塘县的父母官知道,事情已经远超出了自已的设想,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必须使点手段,不然自己官威无存,这些百姓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于是李飞对**大声呵斥道:“你这刁民,如此自私,你真以为本官是治不了你了?”说着一撩前襟,厉声喊道:“衙头何在?”
左右衙役齐声高喝:“在!”
李飞指着**说:“把这刁民打五十大板,就地正法。”
几个衙役手脚麻利的扑上来,三两下把**按倒摁住,扒了裤子,杀威棒一敲就要开打。这一下吓坏了边上的人,这衙门里的板子的威力,不少人都知道,寻常人挨个二十来下就残废了。若打了五十大板,**绝无可能再活命,这次“吃大户”**是带头人,而且**平日里人缘就不错,这几千老少百姓里,他的本家亲戚和把兄弟也不少,肯定不可能眼看着**被打死。于是急忙百姓里走出几个人,有老有壮的给李飞跪下磕头,求青天大老爷开恩。
**自己此时一头的血,再沾了一头的土,早都看不出人形了,还在那里大喊:“大家不要为我求情,身为人子,不能赡养老母,还要害母亲挨饿,我早就该被打死了。母亲啊,你儿子无能啊!”
李飞更是气的头上冒火,指着**骂道:“你这刁民,还敢胡言乱语,给我打,打死这个刁民。”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分出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女孩,大约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瘦的像玉米杆一样的身材,一头乱草似的头发胡乱的扎着。挤过人群也没看清情况就胡乱喊:“大哥,大哥!”
众人不由的都回头看着这个小女孩,连行刑的衙役也都停了手,**听了这声音,却激动起来,喊道:“老幺,幺妹!”
小女孩这才看清场中间那个一头血土的人正是他大哥**,急忙奔过来,抱着**就哭,连哭边说:“大哥,妈没了。呜呜呜…………!妈饿死了!”
“饿死了”这三个字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不仅劈在了**头上,也劈在在场的每个人头上。尤其是李飞简直吓的冷汗直流,灾了这么久,旱了这么久,第一次听说饿死人,终于发生了饿死人的事了。而和李飞的震憾不同的是,毕竟李飞是老爷,可是在场这几千饥民都是饿着肚子挨到今天的,今天饿死的是郑家老母,明天会不会就是自已?就算自已年轻体壮,可是谁家没有老没有小的?他们还能撑几日?
出了这种事,衙役也不好再强摁着**,任由郑家兄妹两人抱头痛哭,李飞心里软了一些,从高处下来,对衙役挥了挥手说:“**,本官念你新孝,今日之事就不再责罚你了,望你节哀顺便,快回去给你母新操办丧事吧。”
说完了就要往赵家庄里走去,让郑家老幺来报丧这么一搅和,李飞的心也软了,讨粮的百姓们的士气也低了,估计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一把撇开他妹妹,给转身给李飞跪下,又是一顿磕头,喊道:“求老爷给点粮食啊,我母亲虽然饿死了,可是这些乡亲们还等着要粮食回家救命,求大老爷给点粮食。”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既是因为**义薄云天,也是因为这苦难感同身受。可是李飞却火冒三丈,猛的一撩前襟转身指着**骂道:“大胆刁民,本官已经好心放过你,你却为何苦苦相逼?本官家里若里有多一粒粮食,也定要拿出来救济百姓?你这样逼本官,是不是真觉得本官爱民如子,不会对你下狠手?”
说着大声下令道:“来啊,把这刁民拖下去,给我打,打到我说停手为止。”
再冲着**骂道:“今天本官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本官没有点官威不成?”
说完李飞就转身正要对吴师爷吩咐什么,突然看到吴师爷张大嘴巴,惊恐的看着自已身后,李飞正纳闷的时候,只觉得头上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吴师爷看到县令大人李飞转过身来,要对自己交待什么,再欲上前听的清楚一点,突然看到一个刁民,瞪着饿急了的红眼,挤出人群,挥着一把长把铁锹从背后朝县令大人头上挥去。只听到非常清脆的“咣”的一声,县令大人毫无防备,身子一软,脸朝下直挺挺的一头栽到土里,殷红的鲜血像喷泉一般的涌出染红了一大片黄土。
衙役们还都没反应过来,吴师爷虽然站在最前面,但反应最快,掉头就往庄里跑去,还没跑进大门,就听着身后不知道谁暴呼了一声:“宁当饱死鬼,不做饿死人。”
再之后饥民百姓人群里一片响应的呼声,然后响应声越来越多,呼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等到吴师爷跑到赵家庄的大门里之后,再回头看时,几十名精干的衙役大部分刀都还没拔出来,就淹没在几千名衣衫褴褛的灾民和数不清的铁锹锄头镰刀中。再看到那些灾民已经张牙舞爪的扑着向赵家庄大门跑来,吴师爷知道大门已经来不及关上了,保命要紧,又撒开双腿,往庄里跑去。他记得赵家主院有个后门,连着马厩。吴师爷没有去向赵老爷示警,而是直奔马厩去,若是抢了马从后门逃回县里,还能保得性命。至于柳塘县第一大户的命运,他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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