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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坦白了。”
“是老狐狸把我的身份故意泄露给谢查楠的,你和年年都只是老狐狸的棋子而已,他掌握了你们的心性,利用你们来让我成长,他让我失去同伴,让我明白人性自私,他想要抹杀我的人情味,让我变得冷酷,因为他固执地认为,只有把利益看得比感情重要,才是真正的强者,他自己曾经受过感情的伤,才不想让我步他的后尘。”
叶冰清从惊愕中回过神,“那……你恨他吗?”
妙星冷摇头,“我怎么可能恨他……我觉得他很累,一边要想着复仇,一边要用他自认为完美的教导方式来教我,他这辈子都不为自己而活,只是为了我和母亲,为了我们,他可以不要命,你让我怎么恨他?可怜了你和年年,虽然被他收养,却得不到他的关怀,不被他在乎,还受他利用,你怨恨他吗?”
“不,我没有资格恨他。我的命是他给的,我这一生之中短暂的辉煌也是他给的,你知道我从前有多贪恋富贵吗?我不甘于平淡的日子,糊里糊涂地看上了谢查楠,一来是因为他会哄人,二来,他是名门公子,可以给我荣华富贵,我现在回想起曾经的自己,简直可笑又愚蠢。”
叶冰清自嘲一笑,“为了躲避如画郡主,我躲进宫里做宫女,遇见了淑妃,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出皇宫,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死去……我心甘情愿成为师父的棋子,被他安排到太子身边,想不到,太子会对我那么好。”
“你不该那么听老狐狸的话。”妙星冷伸手揉着眉心,“你为何不早点把你的烦恼告诉我?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理吗?”
“阿星,师父一心想让齐王和你做这片国土上最尊贵的人,我当然要帮他了。在东宫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风光,但是我的心不能动摇,因为我不能背叛师父,我欠你和师父太多了,我喜欢太子,但……太子在我心中的份量,不如你们。所以我必须有取舍。”
妙星冷听着这话,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真要等着他来教训你吗?他一定会狠狠修理你的。”
“我的确在等着他来,不用他来修理我,我自己会惩罚我自己。”叶冰清说到这儿,又冲着妙星冷微微一笑,“我跑出宫,并不是因为我想逃跑,我只是想来百花园和你告个别。”
妙星冷望着她的笑容,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叶冰清说,不想逃。可她又说,来告别。
她的笑容看上去那么从容,她的话,竟然有几分诀别的意味。
“你想干什么?”妙星冷蹙起眉头,“莫不是想做傻事?不准。”
“阿星,我不做傻事,我很清醒。”
“那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你之前说,太子若死了,你要给他陪葬,现在他没事,你又何必想不开?你应该听我的,速速离开此地!”
“我不走,就算你把我送出去了,我也会回来的,你别白费劲了。”
“你!”
妙星冷脸色铁青,正欲再说什么,身后落下了一道人影,正是卓离郁。
“阿星,太子往这边过来了,走大门来不及,不如带她翻墙躲进王府。”
“好!”妙星冷赞成卓离郁的提议,再一次去拉扯叶冰清,“跟我走。”
“我不!”叶冰清甩开她的手,“阿星,不要劝我,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你怎么这么固执?他真的不会放过你。”
“来得正好,我就等着他来,我会有办法让他原谅我的,你若不信就等着看吧。”
望着叶冰清脸上的坚决,卓离郁拉着妙星冷的手腕退到一边,“阿星,你看她现在就像一头倔驴,你又何必再劝?就算我们有心想要护她周全,她也会主动暴露。她既然说了,她有办法让太子原谅她,你为何不信她?”
几句话的功夫又耽误了些时间,只听‘砰’的一声,百花园的大门被人踹开,门外,卓非言阴沉着脸,快步走来。
叶冰清毫不躲避地迎接他的视线。
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憎恨、愤怒。
“殿下来了。”叶冰清淡然道,“我一直在这里等您,相伴这么久,您还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吧?我真正的面貌,比起之前伪装的面貌,有没有更好看?”
卓非言望着眼前的清纯佳人,不是他记忆中的叶倾国,但他知道,这就是叶倾国。
他冷笑道:“怎么不逃?”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七弟和弟妹在此,是想要帮她吗?”
卓离郁没有否认,“她毕竟是阿星的朋友,阿星起初不知道她为护国公做事,直到发现护国公的阴谋,阿星怜悯她,出于私心,自然要帮她一把,可她不愿意走,她来百花园只是为了跟阿星告别。”
卓非言的视线又望向叶冰清,“都跑出宫了,为何不离开帝都?你要留在这里乞求本宫原谅你吗?”
从他看到叶冰清留信的那一刻,心中就在猜测着,叶冰清大概是想与他破镜重圆,渴望得到他的宽恕。
他认为她是痴心妄想。
她的行为太令他心寒,他怎么能宽恕。
“殿下,我有负于你,我怎么有脸祈求你的宽恕?”叶冰清苦笑,“你对我或许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难道你不想害本宫?难道你是无辜的?难道从始至终,你都有天大的苦衷?你倒是说说,本宫怎么误会你了?”
卓非言的视线紧盯着叶冰清的脸庞,此刻竟然期盼着,她能搬出什么天大的理由,也许她真的有一个能够说服他的苦衷?
但很快的,他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天真。
她怎么可能完全无辜?他倒希望她是无辜的,可他不愿意再被她欺骗,她若敢说她无辜,他绝对不会信!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矛盾。
一边幻想着,或许自己误会了她,一边又觉得,她有天大的过错。
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殿下,我不会再骗你了,我确实害了你,我是护国公的手下,我帮着他一起算计你。”叶冰清的目光一派坦然,“我辜负了你,背叛了你,但——我真的喜欢你,我对你的情意绝不是假的。”
“笑话!你若对本宫有情,又怎么会害本宫?喜欢本宫,你就应该坦白一切,你应该阻止本宫掉入陷阱,这样一来,本宫就不会恨你。”
“这就是我要解释的地方了。”叶冰清望着暴躁的卓非言,神色真诚,“殿下,你去灵山的时候,我发过誓,你若死了,我给你陪葬,不会独活的。”
卓非言嗤笑,“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为何要一起死,而不一起活?”
“因为我不能背叛师父,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和救命之恩,他供我吃住,从小到大,阿星对我也十分照顾,我欠他们的数不清,欠你的就只有一份情,我不是不在乎你,但我更在乎他们,我愿意陪你一起死,却不愿意再背叛师父,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
“所以你就放弃本宫?!本宫对你多好,你帮着你师父害本宫,这难道就不是忘恩负义?你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应该跟本宫商量。”
“我不能跟你商量。”叶冰清摇头,“我若跟你商量,被你知道了师父的计划,师父一定会死在你手里,殿下,你不知道,我欠他们多少,师父和阿星就像我的亲人,我不忍心伤他们,只能对不住你,我可以拿自己这条命偿还你。”
卓非言气笑了,“这就是你的苦衷?”
“我知道,仅凭这三言两语,求不来殿下的谅解。殿下不会放过我的,是不是。”
说着,纤细的手指举起了酒杯,朝着卓非言一敬,“这第一杯酒,我敬殿下,这是赔罪酒。”
言罢,端到唇边饮下。
“第二杯酒,敬阿星,从小到大你对我的照顾,与亲姐妹无异,你是我最感激的人。”
说着,朝妙星冷的方向一敬,再一次饮下。
她继续自饮自酌,“师父不在,这第三杯酒敬齐王殿下,这是感谢酒,感谢你出现在阿星的生命中,爱护她照顾她,希望从今往后,你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
叶冰清说得轻描淡写,卓离郁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为何只准备了一只酒杯?”
敬酒,怎么不准备其他人的酒杯?
“我当然不能给你们准备酒杯了。”叶冰清优雅一笑,“这酒你们喝不得,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惊。
妙星冷第一个冲上前,夺过了酒壶,把壶里的酒水洒在地上。
原本灰白色的地面,迅速发黑。
“这酒有毒!”妙星冷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一甩手摔碎了酒壶,“你怎么这样!起来,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来不及了。”叶冰清抓住她的手腕,“阿星,不要白费劲了,毒性已经发作,你若要带我走,能不能撑到百花园的门口都是个大问题,我余下的时间,只有片刻了。”
“叶倾国,本宫什么时候允许你死了!”卓非言从震惊中回过神,两步走到叶冰清的身旁,推开了妙星冷,眼见着叶冰清坐不稳了,立马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刻,心乱如麻。
愤怒的情绪被恐慌取代。
“本宫都还没惩罚你,你不能这样……”
“我不死,难消你心头之恨。”叶冰清望着他的脸庞,“就算你饶我不死,我的下场又会有多好?你是不会甘心放过我的,我若逃,你不会放弃追杀我,与其让你心烦,倒不如我自己了断。”
“我没说要杀你!”
“陛下和皇后不会允许我活着。我若跟你回宫,他们一定看我百般不顺眼,在他们眼中,我不是一个好女子,他们又怎么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我若离开,即使能活下去,也是不开心,我终日都会愧疚,我没法忘了你再去找一个人生活,或许会抑郁而终。”
卓非言心中的憎恨,因着她这一番话,又冲淡了几分。
他抱着叶冰清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你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毒?有解药吗?你先给自己解毒,其他的事情再说!”
“没有解药。”叶冰清摇了摇头,唇色已经变深了些,开口说话时,有紫黑色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殿下放心,这毒药不会让人太痛苦,很快我就没有知觉了。殿下你知道吗?你本来是我的任务目标,只要我不动情,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师父也提醒过我,不可陷入感情之中,可我还是被你的体贴打动,你不要觉得我不在意你,正是因为在意你,才没脸活下去……”
卓非言打断她,“好了,我相信你了!只要你活过来,本宫就给你赎罪的机会,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解药?!”
“没、有。”叶冰清的目光中带着决绝,她把头埋在卓非言怀中,唇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意,“殿下是不是不恨我了?”
“如果你死了,本宫还是会怨恨你!”
叶冰清心里明白,这句话不是真话。
她若死了,他绝对不会恨的。
就算怨恨,也不会有太多的怨恨,随着时间流逝,恨意只会变成思念,看他此刻的态度,她就知道,她赢了。
她真的不怕死,怕的是他恨她一辈子。
现在好了,她临死前的话,足够冲淡他心中的恨了吧?
“冰清……”妙星冷低声叫唤她的名字,目光湿润。
卓离郁揽住妙星冷的肩膀,安抚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们谁也无法干涉。”
他也没有想到,叶冰清竟然这样决绝,用这样的赎罪方式让卓非言不去恨她。
人死了,恨也就不会存在了。
情之一字,有时令人苦不堪言。
叶冰清若不喜欢卓非言,大可以洒脱地逃离,逃到天涯海角,总有安身之处。
可她偏偏喜欢卓非言,这让她不能宽恕自己,她心中有愧,活得不开心,便选择死,自尽在卓非言的怀中,让他能够记住她,却不是以恨的方式来记住。
在以后的日子里,卓非言会怀念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了她。
这就是叶冰清的选择。
“非言。”叶冰清头一次这样亲昵地叫唤卓非言,“你一定会做一个明君,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不要难过。”
“阿星,你也不要难过。”
“我喜欢桂花,每年我忌日的时候,带着桂花去看我。”
“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她靠在卓非言的怀中,渐渐没了气息。
“倾国,倾国……”
卓非言轻轻摇晃着她,听不见她的半点回应,低头的那一瞬,泪珠从眼眶中落出,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抱紧怀中的女子,起了身,缓缓走出百花园。
身后,妙星冷靠在卓离郁的怀中,眼泪尽数洒在他的衣领上。
卓离郁无声地拥住她。
……
一晃眼,三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三日之内,帝都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一则重大消息。
太子于灵山遇刺客袭击,护国公为救太子身亡,帝王悲恸,下令追封护国公为异姓王,封号为安庆,以王爵之礼厚葬。
护国公之女白星,为齐王正妃,也在封赏范围之内,被封一品郡主,封号安平,赏黄金十箱、良田百亩、绸缎千匹。
满朝文武皆为护国公追悼,百姓唏嘘不已,只觉得天妒英才,这才让国之栋梁英年早逝。
百官们哀悼过后,遗憾之余也有些欣慰,只因护国公的牺牲,换来太子与齐王和睦相处,再无纷争。
……
这一天上午,妙星冷才吃完早饭,碧玉便来辞行。
妙星冷望着碧玉哭红了的双眼,安慰道:“姨母,你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不要再想着我爹了,你应该去寻找你自己的归宿。”
碧玉自然不信民间的传言,她便告诉碧玉,老狐狸计划失败以后服毒自尽,皇帝念着昔日的情谊,不把事实宣传,给老狐狸留了个好名声。
碧玉痛心,哭了许久,今早总算有些缓过来了。
“他不在了,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就像你说的,我还有很长一段人生,我要四处游历,总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也许过不了几年,我会带着你的准姨夫回来看你。”
“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阿星,保重。”
“姨母也要珍重。”
望着碧玉离开的身影,妙星冷轻呼出一口气。
哭过之后能够放下,这样也好。
二十六七的大姑娘,不能总惦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她相信碧玉会有更好的归宿。
……
白桦林内,凉风习习。
雅致的竹屋内,一袭白衣躺在榻上。
离床榻几尺之外的桌子上放着一副紫砂茶具,一袭黑色身影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匙,将茶盒里的茶叶拨到茶壶中,紧接着拿过一旁的水壶,把才烧开的水倒入茶壶。
很快地,浓郁的茶香从壶口中散发出来,浮动在空气中。
榻上的白衣人缓缓睁开了眼皮,嗅到了空气中的茶香,眸中浮现几许茫然。
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分明就是他长久居住的环境。
人死后,竟然会回到居住地?
难道不该在阴暗的黄泉路上,等着喝孟婆汤吗?
可他的眼前一片亮堂,还能闻到茶香,他难以想象,死后的环境能如此优越。
“师兄,你醒了。要不要喝杯茶?”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中,让白湖幺神色一僵。
这是吴银的声音。
难道……
“师兄,为何不理我呢?是不想理我吗?我虽然背叛了你,却并没有对不住你,我的背叛是为了你好,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无耻,但我认为自己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吴银的话,让白湖幺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他果然没有死。
最初还十分震惊,可他冷静的性格让他很快就猜测到了原因。
他此刻能够躺在舒适的榻上,闻着茶香,大概是卓离郁的功劳。
他喝下的那杯鸩酒,是假的。
卓离郁竟然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当?救了太子的同时,还保住了他。
他知道卓离郁聪明,却猜不到他能聪明到这个份上。
阿星当时的反应多么激烈,又是落泪又是昏厥,在场众人,谁看不出她的焦急和绝望?
卓离郁是连阿星一起骗了吗?
又或者,阿星是卖力演到了那样的程度。
逼真到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看不出她在演戏。
“你心中是不是有百般疑惑?”空气中再次响起吴银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当时扣押着阿星,为了让她能够哭出来,我悄悄在她的背后,用针扎着她的皮肉,在那样的情况下,必须足够逼真,我只能下狠手,她疼得眼泪直掉,落在其他人眼中,只以为她是伤心欲绝。”
“……”
“阿星担心自己演得不够像,建议我用布堵上她的嘴,这样她就不能说话,因为她无法确保自己能够用说话来表达情感,我们要做到天衣无缝,她建议我在适当的时机扎晕她,于是,在你喝下毒酒的时候,我用下了迷药的针,扎她的后脖子,她昏厥过去,所有人只会以为她是受了刺激。你看,阿星多高明?一句话也不用说,只需要靠着掉眼泪和昏厥,就能欺瞒众人的双眼。”
不得不说,妙星冷的主意是极好的。
说一些伤心欲绝的话,要是掌握不住火候,未必能够演出想象中的效果,她干脆选择了不说话,只需要哭和晕。
因为作为人质,被堵住嘴是正常的事,人质胡乱说话,容易影响其他人的思绪,许多时候就要把人质封口。
连白湖幺这样的老狐狸都被骗过去,更不用说其他人。
“师兄,不要再想着复仇的事了,皇帝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他给你留了多好的名声?追封你为异姓王,阿星封了一品郡主,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名利,可皇帝赐予的荣誉,对阿星有利,若事实的真相被流传出去,阿星和齐王都会很难堪,可皇帝给你面子,太子给齐王面子,他们都把你做的荒唐事隐瞒下来了。”
吴银说到此处,悠悠叹息一声。
“师兄,从前我觉得你最聪明,如今我倒是觉得,齐王的聪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设计让你假死,消了太子心头之恨,他冒险救太子,又让太子心怀感激,太子认为他大义灭亲,一心向着皇家,就不会再对他生出猜忌,今后他们可以相处和睦,不必互相算计,他向太子证明了他无心皇位,在你和皇帝的恩怨中,他从中周旋,又要毁你计划,又要保下你,做这些事谈何容易?”
白湖幺依旧保持静默。
卓离郁的精明,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想。
在他眼中还算嫩的小子,竟能够谋划得这么周全。
吴银表面上似乎是投靠了皇家,他绑着阿星逼迫自己投降,在太子眼中,无异于立了大功劳,太子以后想必不会亏待吴家。
事实上,吴银投靠的是卓离郁,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听从卓离郁的吩咐而已。
这小子真是看谁聪明就投靠谁。
“师兄不必在心里咒骂我,良禽择木而栖,我可不能做糊涂事,一旦犯下罪过,会连累家族的。”
吴银见白湖幺始终不理会自己,便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身朝着屋外走,“我泡了你喜欢喝的茶,阿星他们很快会来看你,你若有什么不满的,就去跟他们说罢。”
吴银离开竹屋没多远,便遇上了卓离郁和妙星冷。
“师兄已经醒了,我和他说了一大堆,他一个字也没回我,也不知此刻心里怎么想的。”
妙星冷道:“我去和他说说话,我就不信,他连我都不理。”
妙星冷走到竹屋的时候,白湖幺已经坐在桌边饮茶了。
“老狐狸,我给你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妙星冷把带来的食盒搁在桌子上,打开食盒,饭菜还冒着热气。
她把菜一道道取出来摆好,在白湖幺对面坐了下来。
“你算计过我很多次了,看在你是我亲爹的份上,我才没跟你计较,换做是外人,早就不知道让我修理了多少次,我就算计你这么一次,你也要生我的气么?你的心里除了仇恨,就不能有点别的?当我看见你愿意为我放弃性命的时候,我对你就没脾气了。”
妙星冷说着,朝白湖幺递出了筷子。
“胜败乃兵家常事。”白湖幺开口了,语气不咸不淡,望着妙星冷递来的筷子,伸手接过,“这一次,的确是我输了。”
“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护国公了,你不适合留在朝堂搅弄风云,我们好不容易让太子以为你死了,你若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又要理不清了!”
随着护国公的死,一切恩怨都会烟消云散。
可他若‘复活’,又会引出一堆麻烦事了。
“老狐狸,答应我,做个闲人吧,就算你才华横溢聪明绝顶,你也没用在正道上,你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我们不会再给你机会去杀太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这辈子都不为自己而活么?母亲虽然不在了,可我还在,你就当是为了我,隐姓埋名吧。”
“阿星,你歇一歇,让我来劝。”卓离郁走到了她身旁,冲着白湖幺淡淡一笑。
“老白,你与我父皇之间其实已经扯平了。他杀了阿星的母亲,就当做他欠了你一条命,而你,本该死在灵山山脚下,父皇有心放过你,这样一来,等于他给了你一条命,这样相抵,他不欠你了。赐给你的毒酒是他提供的,当然是他做的手脚,我们这样谋划,是为了让太子安心,你可不能让我们白费心思啊。”
白湖幺抬眸看他,“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全是我的主意,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向父皇请了一道免死令,无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我能挽回局面,他就会免你一次死罪,君无戏言,父皇兑现了承诺,在你喝下了毒酒之后,他又下令让你的属下们给你陪葬,而他们喝下的毒酒同样是假的,父皇说,再有下一回,他就给你们准备真的毒酒,不仅如此,他还要鞭尸。”
“真是令我意外。”白湖幺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帝王不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吗?”
“那也要看是针对谁。父皇对你,着实是法外开恩。再说了,我立下功劳,他必须给我嘉奖,我不仅救了太子,还改善了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父皇自然乐意看见我们兄弟和睦,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对我的承诺,他都决定放过你了,你不必疑心。”
他相信,白湖幺复仇的念头绝不会像当初那样强烈。
这世上不怕死的勇者不少,但,能够死里逃生的人,不会不惜命。
能安稳地活,谁会选择死?除非生无可恋。
白湖幺并非生无可恋,他放弃生命的原因是为了救妙星冷。若非面临艰难抉择,他当然还是愿意活的。
“对了,碧玉走了。”妙星冷道,“我没有告诉她真相,是为了让她死心,她若知道你还活着,就不会放弃追求你,可她以为你不在人世,就会渐渐放下了。”
白湖幺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冰清没了。”
妙星冷此话一出,白湖幺夹菜的动作顿了一顿,“没了?”
“她自尽了。”
“她为何不逃?”
“她可以走的,可她不愿意走,因为她生无可恋,她只求卓非言不恨她,就在卓非言面前自尽了。”
白湖幺道:“我当初提醒过她,不能动情。”
“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她做不到像你一样无情,不管你提醒她多少遍,她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她对太子有情,可她又不愿意背叛你,所以她选择听你的,并且早就决定在太子面前以死谢罪。”
“她恨我吧?”
“不,她一点都不恨你。”妙星冷苦笑,“你活得累,是因为仇恨无法释怀,她活得累,是因为她进退维谷,两边为难,她只恨自己当初蠢,若非被谢查楠欺骗,她不会这么累,她解脱了,走得很安详,因为太子不恨她了。”
白湖幺默然。
“不提不开心的事了。老狐狸,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在石洞里究竟淘到了什么宝贝?那些东西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我转移到了另一个石洞,等会儿让阿牛带你去,你大概想不到,传说中的长生花,其实是一株千年双生灵芝,正常的灵芝,一株的量只能救一个人,而双生灵芝,可以救两个将死之人,还有如同西瓜般大小的钟乳石几十块,我研究过那些钟乳石,可以刮下粉末,外敷能够治疗多种皮肤疾病,另外,还有数以千计的夜光宝石。”
妙星冷闻言,有些感叹,“看来传闻也并非全不靠谱,那石洞里有用的东西还真多。传闻说有宝藏,那数千颗夜光宝石,价值不可估量啊。”
白湖幺道:“那株千年双生灵芝,你们自己留着藏好,不要告诉别人,省得遭人惦记。至于其他东西,你们想要怎么处理,想要和谁分享,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妙星冷讶然,“你的意思是,那石洞里的东西都归我们支配吗?”
“就当是我留给你的‘遗产’。”
“……”
世人眼中的护国公已经不在了,他留下来的东西,可不就成了‘遗产’。
那株双生灵芝,她自然会藏好,至于其他的东西,至少也要上缴一半给国库,赚个美名。
“对了老白,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为了防止你再耍什么阴谋,你们喝的毒酒虽然是假的,里面却让我加了点料,我放的药,能够克制你们的武功,你们的内功最多只能发挥三成,已经不在高手的范围内了。”
卓离郁才说完,就接收到白湖幺冰凉的视线。
卓离郁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个药很珍贵的,是我从南旭国的一位朋友手中重金买下,我只买到了十人份,一份给了你,九份给了你的手下,所以,你身边的十二生肖当中,有三个幸运的人没有中招,给你留三个一流高手,足够你使唤了吧?我也是怕你太无聊了,你医术那么高明,就多花点时间自己想办法解除药效吧。”
据说此药极其难解,以老白的医术,也许花个几年可以解除?
当然,他必须得勤快点研究解药,否则,他和他的手下们,很久很久都不能施展真功夫了。
“卓离郁,真有你的。”白湖幺极少有如此咬牙切齿的语气。
“岳父大人过奖了,我也是怕你闲得没事,给你出了这么一道难题,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高手了,别想着兴风作浪,等你先把自己身上的药效解除了再说吧。”
白湖幺觉得卓离郁的笑容越看越欠揍。
妙星冷扯了扯卓离郁的袖子,“那药,确定不伤身吗?”
“不伤身,只是限制了武功的发挥,老白医术这么高明,如果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他不会察觉不出来,放心吧,我克制他的武功,只是对他略施惩戒而已。”
“卓离郁,我记仇了。”
“记就记,反正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
“……”
傍晚时分,妙星冷和卓离郁在阿牛的带领下,去了白湖幺藏宝的石洞。
二人粗略地商议了一番,决定让席汹带人来把东西搬运回王府。
双生灵芝藏于王府密室内,治病的钟乳石以及价值不菲的夜光宝石,五成上缴国库,两成拿来送亲友,只留下三成。
这天傍晚,妙星冷和卓离郁正在用饭,席汹手持一封信过来了。
“殿下,刚才有人把这封信交给属下,要您过目。”
卓离郁接过了信,拆开一看。
竟然是白湖幺的道别信。
寥寥几行字,说是想要远行,离开昭国帝都,去别的国度看看,具体位置没有言明,归期是阿星生下孩子的时候。
卓离郁把信递给了妙星冷。
妙星冷看过之后,叹息一声,“他去远行游历,也好,他离开昭国,一来是为了出去散心,二来,也是想让我们放心,他绝不会给我们添乱的。”
以他的本事,用不着担心他的安危,他在外头不兴风作浪就算好的了。
等她的孩子出生,他就会回来看孩子了。
另一边,皇宫的御书房内——
明黄色的身躯站得笔挺,望着墙上一幅双人画像,目光之中浮现些许追忆。
一幅背景为山水的画,两名青年定格在垂钓的画面,他们坐在小河边上,神情专注地望着河面,等待着鱼儿上钩。
这幅双人垂钓图,是白护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挂在御书房里已经多年了。
御书房内有不少赫赫有名的才子字画,他最喜欢的却是这一幅。
师弟啊……
只愿有朝一日,仇恨能在你心中完全消弭。
你不该,被仇恨所吞噬。
……
是夜。
万籁俱静。
雅致的房屋内,明黄色的火光跳动。
榻上,一对男女激烈缠绵,白皙的躯体相贴,紧密融合。
轻喘伴随着低吟,交织成暧昧的韵律。
“鲤鱼,不来了……”
“再来一回。”
“你想要个孩子么?”
“我们还年轻,多过一两年的二人时光不好么?你是不是期盼老白归来,就想快点怀上?”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明年再说。”
“……”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转眼就到了初夏,街道之上的人们都换上了料子薄的衣裳。
这一日,五月十三,宜嫁娶。正是辰王迎娶司空家千金的日子。
婚宴之上,妙星冷吃着酒菜,望着喜堂上的一对新人,有感而发,“这个月真是个吉祥月啊,月中辰王娶阿夏,月底谢骁夜娶年年,说不定等到下半年,墨宝也能出嫁了。”
隔壁桌的墨宝听见了声音,转头不满地道了一句,“阿星,你别胡说,我的如意郎君在哪都不知道。”
“咦?前段时间你不是跟吴银处得挺好么?”
“我与他,朋友而已。”
“哦——”妙星冷刻意把尾音拉长了,“可是他说过,他喜欢那种身手灵活、英姿勃发的女侠,莫非你不符合他的择偶要求?又或者你看不上他?否则,你们也不至于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成……”
“好了好了,今日是辰王和阿夏大喜的日子,咱们别扯其他的了,多喝酒,多吃菜,呵呵呵……”
坐在不远处的吴银听见二人的说话声,望向墨宝的方向,目光中闪烁着淡淡的笑意。
要说追求女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就拿今日的新郎辰王来说,追求司空家大小姐,死缠烂打了好几个月,从齐王那边取经,使尽了花招,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五日之前于辰王府内摆了一地鲜花,围成心形,向司空姑娘诉说情意,司空姑娘喜上眉梢,终于点头同意完婚。
辰王在请教齐王之前,情路可没那么顺利。
或许,齐王那边就是有不少追求女子的妙招?回头应该找他讨教讨教了。
……
婚宴结束之后,妙星冷喝高了,被卓离郁抱上了马车,回到王府。
“鲤鱼,你给我生个可爱的丫头好不好……”
她靠在卓离郁怀里,嘀咕了一声,令卓离郁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是能生,我替你生啊。”
卓离郁抱着她回到屋子里,把她放在了榻上,“看你今天心情好,让你多喝了点,平时可不能让你这么喝。”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妙星冷掖被角。
忽的,妙星冷伸手揪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一带,就如同八爪鱼一般,挂在了他身上。
“卓离郁,艾拉富有。”
卓离郁闻言,目光之中浮现一丝茫然。
后面的四个字,不是成语吧?
是什么意思呢……
只能等阿星醒后再问她了。
第二日上午吃早饭时,卓离郁道:“阿星,你昨日喝醉的时候对我说了四个字,艾拉富有,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非常喜欢的意思。”
“原来阿星醉时,对我表达了深厚的情意啊?”
“嗯哼。”
“那你再多念几遍给我听可好?”
“等我心情非常好的时候再说吧。”
“你现在的心情难道不好?”
“还没有到非常好的程度。”
“……”
“鲤鱼,前些日子,我挑了一颗黑色夜光宝石,去珠宝铺子里给你打造了个男款的镯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妙星冷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了卓离郁。
“阿星送的礼物,我肯定会喜欢的。”
卓离郁接过锦囊打开,拿出了锦囊里的手镯。
泛着冰冷光华的黑色宝石,镶嵌在约莫一指宽的黑铁上,简洁又不失贵气。
手镯是开口镯的样式,佩戴取下都很方便。
卓离郁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把玩着镯子,忽然在镯子的内侧看到了一行小字——
妙星冷维瑞拉芙卓离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