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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土又流出了眼泪——跟成年人相处，跟成年人过招，这可是人生第一回合，他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不要哭，也不要怕，连老师都不能给学生一个公正，学生还能到哪儿去找公正？”刘印铭恍若自言自语，缓缓地安慰了白土一句，突地声色俱厉地叫道：“罗剑山，上来！”
这一声叫吼，恍若平地一声雷，所有的学生都吓了一跳，而罗剑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本以为打白土眼睛的事可以不了了之了，想不到刘老师又叫自己的名字了，一边走向讲台，一边哆嗦着说：“是……是他先惹我的……”
刘印铭冷冷地伸出手，说：“把烟拿出来！”
罗剑山迟疑着，畏畏缩缩着，虽然虎背熊腰，在其他学生面前像一头熊，但站在刘印铭老师的面前，却像一只猴子。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刘印铭压低了声音。
罗剑山知道刘老师对他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哆哆嗦嗦拿出了一包“春城”牌香烟和一包火柴，放在了讲桌上。
“钥匙呢？”刘印铭又问。
“什么……什么钥匙？”罗剑山哆嗦着问。
“开校门的钥匙！”刘印铭不愿多说一个字。
罗剑山抖得更厉害了，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站直身子，抬起头！”刘印铭愤懑地说。
罗剑山站直身子，脸色苍白地抬起来了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刘印铭老师闪电般扇出了一个耳光。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罗剑山左边脸颊上挨了一把掌，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偏着窜出五尺多远，“扑通”跪跌在了白土的面前。
全班同学都惊呆了。
白土惊了刹那，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站起来！不要给我装狗熊！”刘印铭冷脸苦腮，声音不重。
罗剑山又站了起来，低头面对着刘印铭。
“像英雄那样抬起头。”刘印铭冷笑着。
罗剑山昏头昏脑抬起了头，像一个机械人。
又是“啪”的一声，罗剑山陀螺似的转了一个圈，瘫坐在了地板上。
“起来站着，我不打你啦。”刘印铭低声说着，双手互捏了起来。
罗剑山没有丝毫违抗，机械人一般站了起来，两颊明显地肿了起来。
“我打你，你服不服？”刘印铭淡淡地问。
“我服了。”罗剑山机械人般回答。
“我为什么打你？心里明白吗？”刘印铭还是淡淡地问。
“明白。”
“明白什么？”
“我不该抽烟！我不该偷了哥哥的钥匙去请锁匠另造一把！我不该下自习课后趁我哥哥回寝室睡觉，然后约同学开了门去看录像……”
“我替你说吧，”刘印铭摆了摆手，“你不该看完录像后，去偷农民的鸡，然后去山林边烧着吃；你不该偷农民的苹果、梨子到宿舍里躲在被子里吃；你不该威胁那些一同进行篮球比赛的同学；你不该拉帮结伙欺负那些想好好读书、没有很多伙伴的同学……对不对？”
“对……”罗剑山泪如雨下了，浑身抖得鬼魂附体了一般。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改正还来得及。”刘印铭冷冷地叹息了一声，“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会有人知道的。你记住，校长会包庇你，你哥哥会包庇你，但我不能包庇你——无论学习好坏，我都希望我的学生是一个好人，不要有一个成为未来的囚犯。你服气了，就自己改正，如果不服气，可以约你的三亲六戚、哥们弟兄随时随地来找我，讲道理也可，动武也可。你放心，我不是无能的班主任，也不是以整人为乐的班主任——这些事，我都不会报告给校长和政教处。这香烟，这钥匙，等一会儿你自己扔进厕所吧。”
说到这里，转脸向着那些深深地低着头的男生：“跟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下面的同学不要暗自得意，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那些同学吸烟，不吸烟的教师一走到你们身边就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认为神不知鬼不觉。我舅妈去世了，我得去城了耽搁一天，希望大家管好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学生们不约而同点了点头，白土和罗剑山也点起了头。
然后，刘印铭转向白土，提高声音说：“你不要怕，我准你一天假去医治眼睛。然后，你写一分检讨：把邓老师怎样笑话你，你怎样顶嘴，他又想怎样打你，然后你又怎样还击，给我统统写在检讨书书上，等我去县城回来了，由我交给校长或政教处。罗剑山下去，白土可以回家了。大家看书吧，我走啦。”
这样一说，白土心里释然了，明白了两件事：昨夜罗剑山打白土的事，刘老师显然已知道了——或许是有人报告的，或许那时刘老师正好路过宿舍外面；邓老师进教室后的那一番玩世不恭的笑谈举止，刘老师也显然听了个一清二楚，看了个明明白白。
刘印铭刚跨出教室门，邓志高就立刻进入了教室——他一直在门外听着，并没有走远一步。
白土想走出教室回家，邓志高伸手拦住了他，没好气地说：
“什么检讨书，不用写啦！”
“那……那我拉一只大母鸡来给你？”白土胆怯地问。
“谁稀罕你的大母鸡？”邓志高挥了挥手，“去吧，去把眼睛医好。我不能让你白打，家里如果土鸡下的蛋多得吃不完，悄悄地送我三五个。”
白土点头，走向坐位去收拾书本。
罗剑山也下去了，像被钉子刺了一个洞的皮球。
邓志高向外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的刘老师又失恋啦。瞧他那副德性，不失恋都不行。一个人失恋的次数多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变态。你们小心一些，连我这天不怕地步怕的硬汉，都怕着那个变态狂三分，而你们，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女生们吃吃地笑了起来。
下课铃响了，邓志高使劲一拍讲桌，晴天霹雳般叫了一声：“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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