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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能占山为王，欺凌过路的山民村女。母亲说，后来看着那座空空的山，心里好不舍得。那年月，母亲在东奔西累的，唯一的乐趣便是那些猴子了。也许是与人划河为线，相对生存日久，不再怕村人，与村人是友好相处，分食野果。心里的失望与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存留在母亲记忆里的便是那份美好纯粹的野趣。
自从认识了去外婆家的路，每次一个人去的时候，总是往那条路上走着回家，宁愿走长长的路，宁愿走得脚板发麻发酸，就是为了看那一路的风景，就是为了那一路的寂静。那条路，虽然没有明确划规为军区部队专属军用，但却很少有车辆往那条路去，行人亦是很少，只偶尔看到住在附近的村子里的村民走过。
路的一边，往下是一条大河，大河对面是良田阡陌，路的另一边是那座大岩山，崖间崖下林深幽密，高耸遮阴，透过丛丛繁枝茂叶，簇簇藤萝莽灌，其间现出峥嵘的岩石，嵯峨的峭壁。千奇百怪，崎岖嶙峋，茸莽葱郁，似云遮雾绕阴翳着、漫笼着。我仰起的头，总会掠过一幕幕经典而古朴的画面。
那里曾经是否有着世外高人囚居于此？在烟雨迷蒙的时光里，听大河滔滔流淌，风过树杪沙沙簌簌，凌立一方峭壁上，手握一管青笛，清越而悠扬，将岁月雕琢，将生命镂刻，如烟如雾缱绻一生。
缓缓走过，头顶上方，树花一粒粒的落，脉脉似含情的珠粒，又似飞舞的蝶，飘进发丝，扬起了盈盈幽香。鸟声婉啭鸣呖，啾啾唱响日光的暄妍。幽幽蹀躞，可以很轻易很随意就忘了时光的流逝。
曾经，我也跟着外婆村子里的哥哥姐姐们爬过那山的岩洞，但大都只是进入一两个浅浅的洞里。匍匐在地，手挈一根蜡烛或是手电筒，借着微微晃动的光爬进再爬出，看头顶的石钟乳，石钟乳上人为的用蜡滴写的大字与大画。实是因为安全的缘故，大都只草草地爬上几阵，压抑着便挤爬出洞来。只听他们说有很深很深的洞，洞里有蝙蝠，那都得大人陪着进去才可，还要试探有多深，能不能进，能不能出；也听他们说，这整座山，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深深浅浅，不知有几百个洞呢。总之，对于那些岩洞，我只能叹为观止，不再心生去探险的心思。
很早前，听老一辈人说，此地的山，其实是可以通穿的，一直通到深山里的少数民族聚集的静谧脉岭中，只是听说而已，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权当是乡土的神秘传说罢。
外婆的家就在大山的对面，只要站在门口就可相望。每每总在浅季，走过阡陌，涉过及大腿的河水，再穿过外婆家的田地，走向陡坡，便可省去绕弯走上大段路，到达山边的公路。
记得少时，走在外婆的乡村小路，在黄昏中，看一头头大水牛从山的那边一路哞叫着回来，还有一群群山羊咩咩叫着从崖岩上下来，一只只排成一列队伍，像极了古村古境古情。斯时，我便总是回首着问母亲，它们是怎么上去，又是怎么下来的。母亲说那峭壁上有一条斜斜的小路，隐在密林丛中。
我所看到的风光，在母亲的眼中并不是美的。追溯到她的青春年少时代，复原那依依带水的丛莽密林，野花鲜棘，蜜果荆浆，汤汤流水，湍湍泱泱，青石板，黝光锃亮，大榕树，盘枝虬结，深井，冽水，砧声梆梆，虾蟹鱼鳖，水草河石，清凌凌，涟漪漪，一片清绮景象。抬首，便是巍巍嵯峨，峭石迎迓，群林婆娑，杪杪枝上，缤纷蝶舞，莽莽丛棘，野猴蹦跃，抓首挠腮，一片浪漫之景。
是时，母亲的山，母亲的河，吞吐着她苦涩的泪、心酸的汗，赤诚的血，涔涔流淌过那片季节，那段岁月，那时年华。发黄的色泽中，古旧的布衣布裤，卷裤缩袖，立于一条滂沱大河中，束着的麻花辫，直立着的窈窕身子，恰似水中一朵清水芙蓉——那是母亲最为美丽而心酸的风景。
2011.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