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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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会有和我相似的经历，在多年之中，我总能在时隔不久，就做同样一个梦。这个梦从我上小学就开始出现在我的睡眠中，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至今。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这个梦的梦境和结局早已了如指掌，但是每次梦见，那种非同寻常的感觉还会准时浮上心头。

    在梦里，我一直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上小学的年纪，只身一个人，从家去学校的路上，本来走得好好的，但是会突然从身后冒出一个人，形容面貌一概看不清楚，大约是个男人，总之很凶恶的感觉——他可能会有一副恶狠狠的面孔，但多半我是看不清的，只是感觉很凶很凶——更可怕的是，这个我连性别都几乎分不清的人，手里还会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飞跑着向我而来。在那个刹那，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只身走路时被这样一个人在身后追赶。我开始拼命的奔跑，但是那个模样凶恶的追逐者，却似乎越来越近，我喊不出声音，吓得不知所措。

    一般会在这个时候，我跑进一片小巷。那也是从家去学校路上的一片小巷，道路交错，房舍迷离，纵横的小路如网一样在那片土地交织着，每幢小房子的模样都差不多，许多条小路伸展开去，相互勾连，有的路一走便是尽头，但有的转弯却会柳暗花明。那片小巷是我每天上学放学必经的小路，我会独自一个人，或者和最要好的小伙伴一起，躲开笔直的大路，从这片小巷迷宫般的道路中穿行而过。我熟悉这迷宫中每一幢房子，每一处转弯。旁人走到这里，会头晕目眩，迷失方向，甚至无法走出去，而我走到这里，则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现在城市建设的越来越好，开发区里写字楼群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虽然这些楼群和密集的建筑已经不是我年少时期经常穿行而过的那些，但是我依旧能从形式上的略微相似中，找寻到一点记忆中的熟悉与温暖。

    在梦中，我在小巷中奔跑着，从一个转弯转入另一个条小路，再从一所房子绕到另一个转角，每一个处所我都非常熟悉，每一幢房子后面，我都知道是哪条路，通向哪里。我从来都是一个不认路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在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这个城市，我认识还不到十条街道。但是在那片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我却非常的熟悉。因为熟悉，所以很快就能把身后那个手拿利刃的追逐者抛的远远的，我知道，在小巷迷宫之中，我是安全的。

    我心中所有的恐惧渐渐消失了。我放慢脚步，在小巷中穿行而过。我喜欢这片小巷，喜欢它迷宫一样的路网，和孪生子一样的房屋。我知道我不会迷路，那是一种很安全很温暖的感觉。在我生活过的很多城市之中，我都没有这种感觉。

    在这片迷宫的中心地带，有一幢花园。时至今日，我早已辨识不清，是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座花园，还是它仅仅存在于我的梦境之中。花园在小巷迷宫的中心，并不是每一条路都能走到的，走去花园，需要很仔细的找对某一条路。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总会在躲开了那个追捕者之后，去那花园看看。偶尔，在梦中那个凶恶的追捕者跑得太快了，我需要一直跑到花园附近才能把他甩掉。花园非常漂亮，有竹篱笆拦在外面，里边的花朵争奇斗艳，色彩缤纷，美不胜收。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我只能这样形容，在我童年时代，读过许多美丽的童话故事，在许多童话故事中都能找到花园美的主题，但是没有哪一个童话中的花园，能有我梦里小巷迷宫中的这座花园这么美。或者说，没有哪座，能有我在回家路上，在迷离的路网之中见到的这座这么美。

    我在花园四周流连，花香清淡，阳光温暖。之前几分钟那寒彻心扉的恐惧，早已离我而去，我在这迷宫深处的花园里，体会的是一种温暖，一种尘世之中难得的安详之美。

    很多时候，我的梦境到我在小巷中逃开的那个追捕者就结束了。我会由恐惧变得平静，感到安全。但如果梦境中我一直能走到花园，我则会不但感觉安全，还感受到美与温暖。

    多年之后，某次我带着一位朋友去我的小学，路过那片小巷，我的朋友在小巷中晕头转向，而我依然熟悉每一条小路和每一个转弯——虽然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但是，我再试着找那座花园，却不太容易了。我寻着梦境中的记忆找那花园入口的小路，却找不到我的朋友问我：这儿，有花园？

    同样是在多年之后，我读文学专业学到一位叫博尔赫斯的作家，也了解到了，在上个世纪末，中国的文学青年们曾用怎样虔诚的心来崇拜这位作家，在广东，博尔赫斯书店是当代文学青年们聚集的场所。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曾读过这位作家的作品。但讲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或者说我不喜欢。却惟独他的迷宫主题，让我觉得非常温暖与熟悉——小巷分岔的花园这篇小说，让我感到一种相识多年的温暖。

    某次，我独自去那片小巷，我自己找到了那座花园。那么多年之后，小巷的迷宫没有变，我的花园依然美得让人眩目——我现在很难分清，那一次我是真的找到了那座花园，抑或还是在梦中与我的花园重逢。

    但是，我知道的是在多年之中，我总能在时隔不久，就做同样一个梦。这个梦从我上小学就开始出现在我的睡眠中，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至今。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这个梦的梦境和结局早已了如指掌，但是每次梦见，那种非同寻常的感觉还会准时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