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乌

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残章哑琴文集最新章节！

    白天和黑夜，不断替换的黑纸和白纸。上面的花纹和图案从纸上站起，变为立体，世界诞生。着黑衣的楚乌从泛黄的线装书、唐宋的画卷里扑拉扑拉地飞出来。交错的树枝在天空拧成带电的铁丝网，囚住一整个世界。

    楚乌是在黑夜里疾掠的暗器钉入名叫吉祥的身体，吉祥在滴血。那些在窗外发出阵阵怪叫的瘟神，在收割卧于病榻的病人仅存的一茬时间，怪叫声中你似乎能听到类似收麦子的刷刷声。病人在痛苦地呻吟，我看到他的身体长出茂密的金色麦子，巨大的镰刀闪着黑漆寒光在他身上游走。我站在屋子里，斜眼睥睨着窗外树枝上矗着的楚乌，楚乌也用它们猩红的怪眼瞪视着我。

    亲人死去，哭声轰然炸响，愤怒的人们追杀不详的楚乌，楚乌奔走，扑啦啦落下纷纷扬扬的黑羽。

    从此，楚乌经常进入我的梦里，在我梦的门槛上怪叫。每当我想要离开梦境，楚乌就拦住我，我远远地望见门槛那侧我家里的陈设，模模糊糊的，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像蛇一样从窗户外钻进来，盘踞在整齐平铺的青砖上。而楚乌拦住我，它蹲在门槛上，用恶狠狠的眼神瞪我，使我不能迈出半步，直到惊慌的家人将满头大汗的我匆忙摇醒。我直起身，喘着粗气，我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紧攥着一根楚乌的羽毛。

    家人请来巫师为我驱邪，他将我家人请出屋外，然后带上面具，往我身体上洒水。我坐在地上，微闭双目，我感到巫师瘦小的身影在我身前身后游走。一股浓重的烟味不断地在我身边盘旋。我感到巫师化成了一股烟，一种从地缝里冒出来的烟气，氤氲在我的周围。我不敢睁眼，只听到锤子锤击的声音，似乎是在将一根长钉子楔进什么东西里。好奇心使我微张一目，我看到硕长的一根铁钉钉进一只楚乌的身体，鲜血随着铁钉的深入一股一股地迸出来。而楚乌歪着头，瞪视着我，一动不动，仿佛熔铸在那里，两只眼睛里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直到全灭，我方长出口气，忽楚乌暴起三寸，奋张起身上的羽毛，发出惨人的怪叫。巫师手起刀落，将楚乌剁成两半，爆出的血喷在墙上，日后怎么擦也擦不尽净。

    这以后我仿佛壮了胆气，见乌便杀。我将楚乌的尸体堆在我家后院，渐积成一座小山，随着尸体变冷，羽毛也随之变硬，仿佛沾了铁气。我在后院挖开一个深坑，将这些尸体丢进去，发出铁器相碰的声响。那一晚，月亮又大又圆，贴在黑漆的幕景上，将我的暴行都看在眼里。我将深坑填上土，狠跺几脚，咒骂几句，便愤愤地离开了。我想它们会在泥土巨大的力量里搅碎，腐烂，但我却在无意间种下了不详的种子。不祥的种子在泥土里吸收精气，繁殖出更多的楚乌。它们像一群戴着面具的吸血鬼，披着黑披风，矗在铁一般的树枝上，它们是铁树不断结出的癌，又不断被割除而轰然飞走。

    我暴怒了，拎起铁铲，大步行到后院，奋力挖开泥土。我要将这些尸体碎尸万段，焚成灰烬。可我只找到两颗暗红色的石头，我将石头托在手上，石头泛出炙热的温度。似乎在这诡异的夜色之下，它们依旧放射出冷硬的目光，狠狠地瞪视着我。

    我张嘴欲骂，却只发出一声怪异的——呀。

    注：雅，楚乌也。一名鷽，一名卑居，秦谓之雅。——说文。按：“大而纯黑反哺者乌，小而不纯黑不反哺者雅。雅即乌之转声。字亦作鸦，作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