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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内院东厢房,一盏烛光幽幽晃动着。
十二少仍是小老头儿的装扮,只身枯坐在云石桌旁。她这趟华北之行已过了十几日,辛辛苦苦才查访到唐冀的踪迹,怎料非但没能一举将他擒获,还赔上了皇太后送给她的玉镯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官算不如贼算。
“你也太不小心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丫环安安,是她在途中碰巧救助的一名小拌女。当时她父亲正准备把她卖给沂县的万花楼,十二少被她的哭喊声吵得受不了,只好出手救她,以求个清静。
没想到安安颇懂得知恩图报,说什么都要以身相许,即使她看起来是个糟老头也无所谓。
既然安安诚意十足,她也乐得一路上有个人互相照应,于是乎就收她当丫环喽。
“我已经够小心的了,是他”十二少懊恼地一掌捶向桌面,将那青瓷盖碗茶杯震得铿锵作响。
“他比你厉害?”
“不是厉害,是狡猾。”一想到唐冀那副玩世不恭、目中无人的样子她就有气“你看着,迟早我一定会将他五花大绑,带回朝廷从重量刑。”
“可能吗?”安安对她主子的豪情壮志是愈来愈没信心了“他行窃的手法那样莫测高深,今天偷一点,明天偷一点,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只得喝西北风了。”
“住口!不许你灭我的威风,长他的志气。”玉镯子被盗她已经够火大的了,安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十二一向聪颖过人,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
“不说就不说,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安歇。”
“慢着。”十二少慎而重之地吩咐“去把金库再加上一道。”
“为什么?反正里面又没有”
“嘘!”江十二谨慎地察看窗外有无旁人窃听,须臾方道“想要继续跟着我,就得先学会装聋作哑和惟命是从,快去。”
“是。”安安这会儿再也不敢迟疑,三步并作两步,惶急地跑往后堂。
房里忽地变得岑寂。十二少坐到铜镜前,将脸上的妆一一卸下,重新扑粉描眉,点朱唇。
不到一炷香的光景,镜中的人儿已如刚绽开的花朵,芳菲鲜妍,仿佛足以撩引天涯海角的蜂蝶。
她还换上丝织萝襦裙,故意将发髫微微左倾,制造风流妩媚的神韵。
自古英雄都过不了钱关和美人关,这两种利器她都有了,还怕逮不到他?何况他根本不是英雄。十二少望着镜中的自己,愈看愈得意,不觉嫣然浅笑忽地,她大吃一惊,镜中镜中还有一个人,一个带着坏笑的男人,是他!
“你”骇然回眸,没人?
他人呢?刚刚明明莫非是幻觉?怎会有这样的错觉?远处传来三下沉笃的梆声,大地又重归默然。或许什么也没出现过,只是她的心魔?但怎么会?
江十二稳住心神,把心情收拾妥当,抄起随身的武器,走出房门。今夜擒贼要紧。
***
库房位于这栋豪宅后院的济永楼,楼面不宽,皆为石墙所造,甚为坚固,铜门上两只玄色大锁,似乎特别是为了彰显它的“尊贵”于暗夜中傲然散发出沉肃森严、闲人止步的无言指令。
江十二藏身在最靠近库房的一棵大树上,屏息静气地窥视下边的一切动静。他今晚会来吗?已经过了子时,丑牌将近,夜半三更不正是宵小作案的大好时机吗?
冲着大门外那对放眼天下难得一见的银狮子,他就没理由不来。偷者贪也,一个贪心不足的人,才会铤而走险,对付这种人不需要什么缜密的策略,只要钱财露白就好了,这是绝佳的诱饵。
哼!唐冀势必做梦也想不到,她会用两只仅是外表镀了银的石狮来引君人瓮。江十二少不自觉地忆起那日在云梦湖畔,他谈笑嬉闹间,把朱得标等三个坏蛋解决掉的那一幕。哼,有什么了不起,雕虫小技罢了,也值得推崇成那样?聂门百姓真是少见多怪。不过,当日他一出现,她就料准了这人肯定是盗名甚嚣尘上,人称“义贼”的唐冀,虽然她之前从没见过他。
十二少对“义贼”二字也十分不以为然,在她心目中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奉公守法的就是好人,作奸犯科的就是坏人。而唐冀犯案累累,当然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
这时铜门上的锁震动了下,来了!
江十二俯身向前,希冀看个清楚。咦,怎么门口半个人影也无,惟一根细长的铁勾勾,由檐梁上直垂下来,不偏不倚地倒插入锁孔中?
十二少这一惊非同小可,惶惑地抬起头查看是什么人在作怪。不妙,楼檐上头刚好被左侧斜倾而出的大树干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铿锵!”两只大锁先后给打开,掉落地上。接着一个黑衣人,蒙着面,由楼顶跳下,堂皇跨进库房的门槛。
江十二忙拉开预藏的弓箭,狠准快地射中黑衣人的背心。那人几乎连呼叫都来不及就一跤跌仆在地。他应该没那么快死吧?
凡事皆有周详的盘算是她爹传授的办案首要原则,而且她也风闻唐冀这人诡计多端,切莫因一时大意,让他给逃了。
静候大约一刻钟,倒卧于库房前的人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十二少不禁有些疑惑,他死了?那就太好了。不,唐冀不可能那么不经杀,需知他号称“九命怪猫”不可能这么容易解决吧?那,是昏了?更有可能的是装蒜。
无妨,下去瞧瞧。她翩然由树上跃下,撩撩长发,确定自己此刻是个温柔婉约的大姑娘家,才放心地款步向前。
“咦!这库房的门怎地被撬开了?”江十二故作惊诧地低呼,一面踩着小碎步进到库房里,确定她射中的是唐冀那恶棍。
箭仍插在蒙面人的背部,但没有任何血迹,这她慌张地将伏趴在地上的人扳转过身子,扯下他的黑色面巾,嗄!是个浑身上下给系了数十条黑丝线的稻草人?!她被反将一军了。
江十二惊魂未定,库房的铜门陡地不知给什么人掩上了,还郑重其事地上了锁。
要糟,她颤然心悸地紧握着两手,身子则缓缓退向墙后,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软软柔柔的?”
声音来自她的背后,是个年轻男子,唉!果然是他。江十二猛地一愕,待要旋身,两只猿臂却已缠上她的小蛮腰。
“放开我!”她惊惧地大吼。“为什么?你夤夜前来,难道不是专程来和我温存的?”唐冀的脸埋人她浓密的长发中,肆无忌惮地吻向她的脸颊、耳畔和颈项,却刻意地不碰触她的唇。
“大胆恶贼,你再不放手,休怪我”她的短刃呢?出房门前她才揣人怀中的呀。
“你是在找这个吗?”唐冀明知在暗室中啥也看不见,还不怀好意地将刀锋自她雪嫩的脸颊刮过,然后掷向另一端的墙角。
老天,她今儿遇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江十二使尽吃奶的力气,硬是无法自他掌控中挣脱。
“住口!你夜半三更私闯民宅,究竟有何居心?”登徒子,他竟然上下其手非礼她。
江十二穷于应付,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乃堂堂朝中二晶大员的千金女,从来受到的都是呵护、敬重再加一点谄媚,几时遭逢过这样的羞辱。
“这么不经玩弄呀?”唐冀非但不觉得惭愧,还怪她不识风情,扫他的兴“我还以为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呢,原来也只不过是强悍其表,软弱其中。”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幸好这儿只有他两人,否则要传了出去,叫她以后尚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唐冀粗暴地推开她,反手将铜门拉开,库房内陡然明亮,令他俩得以清楚地望见彼此“两只银狮子,一间空库房,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说,这么做究竟有何图谋?”
十二少这会儿才瞟见他手中一上一下,丢弄着两块黄澄澄的东西,那不是镶嵌在银狮子上头的两个眼珠子吗?她不是吩咐了安安去找衙门的官差前来守卫,怎地悄没声息地就到了他手中?
看来她是低估了这恶汉的本事。
江十二深吸一口气,揣想今儿要全身而退,是难如登天了。除非他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局势越是险恶越要沉着冷静,她可也不是被唬大的。
稍稍酝酿了下情绪,眼眶中的泪水随即豆大豆大地往外奔流。
“我一个弱女子能图什么?”用力摸出一把鼻涕加泪水,重重甩掉后,一脸无辜地哭诉“是衙门的谢捕头给了我十两纹银,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到这儿等你。”
“等我干嘛?”唐冀将信将疑地问。
“勾引你喽。”江十二仍是虚假地哭个不停“谢捕头说你是个贪财好色之徒,今晚一定会潜入这儿行窃,所以特地要我来施展美人计。”
“你这样也能算美人?”唐冀故意用讥诮的口吻揶揄她。坦白说,她的话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瞧她刚才搏命反抗的那股辣劲,可只有良家妇女才会的。
“我”江十二压抑满腔怒火,凝目笑道“各花人各眼,苍龙取凤,乌鸦配蛤蟆,像你这种人当然只会看上一些烟花酒女。”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唐冀忽地擒住她的襟口,—把将她拉到跟前“你自认比青楼女子要高贵、了不起?”他亦是出身贫寒,最痛恨旁人以刻薄的言词贬抑和他一样逼不得已沦落江湖的苦命女。
“不,我比她们要低贱多了,连你都看不上我,还奢谈什么高贵?”江十二察觉失言惹恼了他,马上一改方才凌厉的语调,可怜楚楚地回应。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漂亮的女人他见多了,像她这等货色只能余光扫向她沐浴在月晕中的粉颊,发现她的确生得美艳不可方物,颇对他的脾胃“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江,单名一个字柔。日间在宅院大门口被你奚落得颜面扫地的老者就是我爹。”
“噢”他鄙夷地把尾音拉得老长,借以显示他的傲慢“你们父女俩吃饱还真闲,正事不干,专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他再将她挪近一点,食指指腹由她挺俏的鼻尖挑逗地滑向唇畔,揉蹭良久犹不肯移去。
十二少自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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