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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穹空中仅留下淡淡一抹,由绚丽归于黯淡,再由黯淡归于空寂,代之而起的是黑夜,漫漫长夜
摇曳的枝影,斑驳的月光细碎地洒落在地上。
在萧瑟的寒夜里,石砥中和沙子奇踏着月影,并肩立在谷口。
自谷底吹起阵阵幽风,黑黝黝的深谷里,燃起了一盏大红灯笼,惨红的灯影,摇曳着血红的光芒。在灯下一个巨灵似的黑影,藏身在大红灯笼的后面,握着一柄长剑,目光投落在谷外,像是一个守谷的使者
沙子奇望着那盏红灯笼,轻叹道:“神武老祖藏在这里将近二十年,灯红如昔,凄凉依旧,时至现在,他那桩心愿还是没有了结。”
石砥中怔怔出神道:“什么心愿?”
沙子奇沉思片刻道:“寒玉金钗的秘密无人晓得,也许连南海门都不知道,可是老祖却每日悬灯求钗,所为的正是那支‘寒玉金钗’,只有得到金钗的人才能走进无名谷里。”
石砥中颤然道:“这么说我们一辈子也进不去了!”
沙子奇浅笑道:“那倒不尽然,世上虽然不乏其人在追寻‘寒玉金钗’的下落,却没有人晓得此钗已在我手上。”
说完自袖子里缓缓拿出一支冷寒冰凉的紫玉金钗,沙子奇得意地一声大笑,在他的脸上显出一丝希冀的神色,轻轻交给石砥中。
他哈哈笑道:“你拿着这支寒五金钗进谷里去见神武老祖,他会问你要求什么?你只要说出达摩三式就行了!”
石砥中面有难色道:“以这种方式得到武功,似乎手段太低劣了一点。”
“胡说!”沙子奇怒叱道:“在互惠的条件下,这是公平交易。”
石砥中陡见沙子奇目中闪过一丝凶光,不禁一怔。他这人虽然冷傲无情,心地却极忠厚,想起了沙子奇辛苦搭救自己,不辞艰难造就自己,只得将想说出来的话再咽了回去。
沙子奇冷冷地道:“你习得达摩三剑之后,要尽快离开无名谷,否则将会永远被关在谷里。神武老祖得到金钗后便会封谷求静,这谷里看似乎淡无奇。却是南海门机关埋伏的精华所聚,神武老祖耗尽十年功夫,才将这谷改造完成。”
石砥中奇道:“无名谷?神武老祖耗费这么多心血,建造这样一个幽谷,难道连个名字都没取?”
沙子奇笑道:“无名即有名!此谷称无名谷,正是不求有名之意!”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人生只求依循的常道,无名胜有名,神武老祖当真是看透红尘繁华,仅如昙花一现。他有这等辽阔的胸襟,其人定如清风水月,海阔天空,我能有缘一见这等旷世高人,也不枉奔走江湖半生了!”
沙子奇冷笑一声,道:“你不要把他看得太清高了,他藏在这里就像个疯妇,自以为已经跳出红尘三界,殊不知仍在粉红帐帏中空白怜!”
石砥中不悦地道:“我不懂!”
沙子奇冷冷地道:“你当然不懂,等你见了他之后就懂了!”
正在这时,谷中的那盏大红灯笼突然三明三灭,像是帮会里施用的暗号一样。
沙子奇一推石砥中,道:“进去吧!错过这个时候,你又要等上一天。神武老祖只在夜间等待想去见他的人,他恐怕早巳在谷里等你了!”
石砥中向沙子奇一拜,道:“沙老前辈请回去吧,晚辈告辞了!”
他这时知道机会弹指即过,转身朝无名谷里默默一望,大步走了进去,渐渐消逝在黑夜里。
沙子奇望见他逝去的背影,冷笑道:“石砥中,我不得不借重你来试试我的计谋,你不会想到吧!那枚寒玉金钗是假的,哈——为了达摩三式,我不得不做这样的尝试。如果你能侥幸不死,我会为我们的成功而庆祝;如果你不幸死去,我只得另求发展了。”
“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谁又想到像这样一个相貌慈祥的老人,竟是个专攻心计的诡诈之徒呢!他为了求得达摩三式,不惜让一代高手石砥中冒牺牲的危险。石砥中变成他的试金石,这一去可能永不回头了。
沙子奇哈哈一阵大笑,清澈的笑声随着晚风飘传出去。几乎同时,他的背后也响起一阵嘿嘿的笑声,他心中大凛,回头一望之下,不觉大惊失色。
沙子奇冷冷地道:“又是你,严凌甫!你倒是神通广大,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严凌甫冷冷地道:“你们一路行来,我始终跟在后面,你的寒玉金钗虽然做得惟妙惟肖,总瞒不过我的一双眼睛,我这就要告诉神武老祖那枚寒玉金钗是假的!”
沙子奇怒道:“你敢!”
严凌甫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为了文烈,我不得不这样干。石砥中是毁定了,你也活不了多久,神武老祖会杀死你,假如你还不赶紧逃走的话!”
沙子奇近乎哀求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求你别这样破坏我的计划,得到达摩三剑后,我可以和你共同研究。”
严凌甫冷冷地道:“来不及了!我白鸽传信恐怕已经送到神武老祖的手上。所以说石砥中恐怕一进去就会死。对不起,达摩三剑我并不希罕!老实告诉你,达摩三剑若非纯正道家罡气不能练,我们仙外三隐走的是偏激路子,永远也练不成。”
沙子奇黯然道:“我若早知道这种情形,也不必浪费这么多心血了唉!气数如此,我还有什么话说!”
严凌甫冷冷地道:“你快走吧,神武老祖若知道是你,准不会放过你!”
只见他身形一拧,好似一道轻烟,转瞬逝去,仅在空中留下他嘿嘿冷笑声飘荡不绝。
沙子奇不屑地轻哼—声,道:“你这个老阴险,我沙子奇岂会让你三言两语唬过去,哈哈!你的心我还不清楚,我们等着瞧吧!”
正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沙子奇冷煞地四处一扫,急忙隐身藏于草丛中。
在弯弯的眉月底下,三道人影御空行来,只见这些人身着怪异至极的衣服,完全不似中原装束。这些人直扑谷底,在那盏大红灯笼前突然煞止身形。
只听一个声音道:“南海门第十二代弟子毛恨生求见老祖!”
谷中响起一声怒吼,道:“滚出去,我永远不要见你们!”
毛恨生朗声说道:“南海门第十二代掌门命弟子务必请老祖回归南海,老祖再不回去,掌门人要以寒玉”
沙子奇心头一震,疾快忖道:“南海门消息当真灵通,竟能找到这里来!”
忖念未逝,谷里响起三声闷哼,只见这三个人同时跌将出来,落至谷外三丈之外,正好倒在离沙子奇藏身不远处。这三个人身上俱中一掌,倒地晕死过去。
沙子奇目光轻瞥,突然瞥见从毛恨生手中滚落一个数寸长的小盒子。他好奇心大动,运功将盒子吸了过来,轻轻启开,不禁神色大变。
他颤声道:“寒玉金钗,寒玉金钗!”
那盒中盛有一枚约有六寸长的紫冷玉钗,但已跌得粉碎。他茫然叹了口气,伤心地道:“完了,石砥中真是完了!我雕就的那枚金钗竟比这枚长出三寸,神武老祖必会发现!”
他拿着盒子轻轻一声苦笑,向黑夜里踉跄行去。
黑夜里谷底阴沉,惨红的灯影,拖成一条长长的影子。藏在大红灯笼后的那个巨灵般的影子,像是踞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守护着无名谷,也注视着石砥中
石砥中手里拿着那枚寒玉金钗轻蹑在草地上,向深谷中行去。谷底像是阎罗殿一般,无数黑影从他眼前闪过,恍如鬼魅令人恐惧。
在大红灯笼前,石砥中突然突然停下身来,朗声道:“晚辈石砥中求见神武老祖!”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道:“寒玉金钗寻来了没有?”
石砥中将寒玉金钗捧在手上,道:“在这里!”
那冷冰的话声又响道:“你是受谁的指点找到这个无名谷来?”
石砥中身在黑暗中,穷集目力也无法看到神武老祖藏身的地方,连对方的话声都追寻不出来源,有时在东,又有时在西。
他心凛对方这飘忽的隐身手法,急忙道:“是沙老前辈指示在下来的!”
漆黑的谷底传出哦的一声,神武老祖道:“原来是那个畜生!”
石砥中一听神武老祖骂沙子奇为畜生,不觉一怔。他乃是大仁大义之人,别人对他的恩惠他从不会忘记,总要想办法报答,他觉得沙子奇对他如子,并非是邪恶无仁之人,对于神武老祖那种不屑的口吻,不禁有些不悦。
他朗声道:“沙老前辈一代仙人,老前辈这样骂他,晚辈实在难以苟同,在下纵是不习达摩三剑,也不准前辈那样侮辱他。”
神武老祖哈哈一笑,道:“你倒很有骨气,居然这样相信沙子奇。很好,你既然不要学达摩三剑,为何不趁早退出谷外!”
石砥中闻言一怔,倒是没有料到神武老祖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性格倔强,明知道是千载难逢的无上机遇,但为了抗议神武老祖对沙子奇的不敬,闷声不吭转身行去。
“回来!”隐身于黑暗中的神武老祖诡异地叫了一声,哈哈笑道:“有志气,有志气!你居然能找到寒玉金钗,我自然不会违背以技换钗的诺言。你进来吧,现在你不学也不行了。”
石砥中愕然回过身来,只觉这神武老祖行径怪异,时怒时喜,与平常人不一样,冷冷地道:“前辈要收回刚才那句话,晚辈才能进去!”
神武老祖哈哈笑道:“好,看在寒玉金钗的分上,我只好答应你!”
深谷里再也没有话声传出,一切都像是回归沉静了,石砥中在大红灯笼前默立片刻,方始大步向前行去。
穿过大红灯笼后,他看见一个手持长剑的石人,这石人剑指无名谷外,巨灵般的身子在黑夜里异乎寻常的高大。
石砥中抬头向这石人一望,不觉神色大变,只觉这石人手伸长剑,正好指在自己的咽喉处。他身形一移,定睛瞧去,那柄长剑依然随身追来,始终不离他的要害,石砥中急挥一掌,劲道未能施展,对方长剑已伸至喉间不及三寸。
他骇得冷汗直流,自忖无法避过这幻化神妙的直刺一剑,黯然一声长叹,索性闭目等死。
在他耳际忽然飘起神武老祖的笑声,道:“这是幻觉,你只要不去看它就可以走过来了!”
石砥中心中一凛,想不到一个石像就有这样大的幻术,他果然不敢再瞧那石人一眼,定神向前行去。
“哈哈!”谷底响起一连串的哈哈大笑声。
石砥中轻轻向前跃去,只觉这条路茫茫无际,除了凄凉的夜风拂在身上外,黑黝黝的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只有这阵笑声尚在耳际荡漾
他深吸一口气,道:“老前辈,你在哪里?”
黑暗里,只听神武老祖笑道:“我在你身前,你都没有看见!”石砥中凛然退后一步,只见一个白发垂肩、身穿灰色衣袍的老人,冷寒地坐在自己身前。在他那双冷寒的目光里,恍如有一股无形的大力,竟逼得他不敢仰头正视。
神武老祖冷漠地道:“拿给我!”
石砥中双手捧上寒玉金钗,颤声道:“老前辈!”
神武老祖伸手接过寒玉金钗,突然哈哈大笑道:“寒玉金钗,寒玉金钗,你终于回到我手中!”
他激动地大笑许久,笑声凄凉中含有无比兴奋,双手捧着寒玉金钗高高举托在空中,嘴唇颤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神武老祖目光一凛,道:“你想学什么?”
石砥中一怔,道:“达摩三剑。”
神武老祖凝重地道:“你不后悔?”
石砥由又是一怔,道:“我从没有后悔过任何一件事情。”
神武老祖黯然道:“达摩三剑博奥深远,我虽然依图造就了三个姿势,可是至今还没有练成。若非我功力深厚,早就血管崩裂而死。你年纪太轻,何能抗拒那三剑的无形伤人?那剑姿不看则已,一看就会将整个人的心神吸引住”
语声一顿,又道:“我每次看着这三剑,都几乎要晕死过去,在伤心绝望之下,我发誓不再看这害人的剑式一眼。你想不顾生命去学习它,这种精神确实令人佩服,不过十有九死,我看你还是改学别的吧!”
石砥中坚决地道:“在下心坚如铁,无人能改变我的意志。”
神武老祖长声一叹,道:“这只有看你的福分了!”
他突然扬起右掌,对身后拍出一掌。
“啪”地一声,只闻一阵机簧的喀喀声,在黑暗中陡地闪过一道光影,只见一道石壁向后退去,露出一个深长的大洞。
神武老祖淡淡笑道:“我将达摩三剑藏在这半山之中,所为的就是永远不再看这剑式一眼,你自己进去吧,一切都要看你的机运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三天后我将重新启开这面石壁,你要自己设法出来,否则你将永远出不来了!”
神武老祖干咳一声,又道:“我曾许过誓咒,要学达摩三剑之人,我仅给他三天时光,过了这个时间,就算学出来我也要将他毁去。这个机会太少了,因为当你学第一式的时候,你就会忍受不了血管胀裂的痛苦,吐血死亡,所以这个洞又叫不归府,还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石砥中他来时的那股狂热这时已全部幻灭了,三天的时光实在太短,神武老祖化了二十年的时间都无法参透这三剑的神髓。
自己如何能在三天之中学会?这个机会太小,小得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故他步履沉重,恍如正要赴一个死亡的约会。
他身影逐渐消逝,消逝在“不归府”里。
石壁缓缓闭合,—代高手石砥中就这样被关进“不归府”里,他是否能活过三天,只有天知道了。
神武老祖望着石壁怔怔地出了一会神,谷外这时突然响起一阵话声,神武老祖脸上布满了一层杀气,喃喃道:“谁要敢闯进来,我就杀死谁!”
他身形像个幽灵似的向谷外驰去,随着他逝去的身影,谷外响起三声闷哼,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远远传来神武老祖凄凉的大笑,传遍整个无名谷。神武老祖去时如电,回来时像个殒落的巨石。
他激动地狂笑一会,道:“南海门,南海门,如果你们不是南海门的,我非取这个东西的命不可,哈哈哈该死的东西!”
他盘膝坐在地上,将那枚寒玉金钗又拿出来,仔细瞧去,突然他的面色大变,将寒玉金钗一捏而碎。
神武老祖怒吼道:“好呀!那小子竟敢拿假的寒玉金钗骗我,非杀死他不可我要在这里等他三天。小子,你最好不要死,否则”
他愤怒地对空击出一掌,谷中一阵颤动,回荡不绝的掌声嗡嗡不散。这个老人像是发了疯一样,凄厉地笑着。
他呆望着地上被他捏碎的寒玉金钗,忽然大笑道:“寒玉金钗,寒玉金钗!都是你,你害死我了!”
穹空布满了一层层红红的晚霞,残碎的霞光遍洒而落,透地白云照射在大地上,轻覆在林梢
清风徐徐吹来,拂在林间,便传来阵阵簌簌颤动之声。神武老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茫然抬头望着空中将残的晚霞,落寞地发出一声长叹,沉重地叹息袅袅散开,飘出遥远,传遍整个无名谷。
他望着那捏碎的片片“寒玉金钗”脸上浮现出一种凄凉之色。嘴唇轻轻颤动,喃喃道:“昔日情痴,今日空等,二十年烟云如梦,现在皆已成空。我人虽未出家,心却已经向佛,可是唉!寒玉金钗之事未了,我如何能证道解体!”
他想起三天前石砥中以一枚假的寒玉金钗欺骗了他而走进藏笈之库时,便有一股怒火荡起。他愤怒地挥出一掌,击在一块竖起的大石笋上“喀喇”一声,碎石溅射,粉屑飘扬,那浑厚的掌劲,隆隆不绝,震得谷中颤晃动摇。
神武老祖恨恨地道:“这个小子想要学武功竟会施出这种低贱的手段,但愿他不要死去,我非杀了他不可!”
他像是非常失望,黯然摇了摇头,道:“他不可能再出来了,达摩三剑杀人于无形,专毁习剑之人。达摩祖师当初在创剑之时,已远知将来江湖败类倾出,而故意创出三大神招,专杀妄想夺得天下第一之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渐渐深浓,留恋于大地的最后一丝余光,已自云絮上消逝。白云如絮悠悠地浮荡在天空中,温馨而静谧的大地上像是个迟暮的老人,已临近将残的最后生命
神武老祖轻轻叹了口气,又道:“美好的一日又消逝了,人在世间所留下的也仅是淡淡的一抹回忆,恰如美好的一日,仅有那云朵依然飘浮在空中三天的时间已过,我虽然已可预见那年轻男子已死在洞里,可是依照常理,我还是要将洞门启开,期待他能活着走出来。”
他挥掌向身后的石壁上重重一击,石壁里传来一阵隆隆的机簧之声,石壁缓缓退去,露出洞口。
在那灯影摇曳的深长大洞里,石砥中盘膝坐在地上,双目低垂,什掌吐纳。在他那挺直的鼻子里,从双孔中缓缓流出两股淡淡的白雾,那丝丝缕缕的白气缭绕在他身前,脸上红晕淡涌,一派老僧入定的样子。
神武老祖一愕,忖道:“他竟会活着,难道他身具异禀,已将达摩三剑练成了!不会的,达摩三剑博大深异,练时耗费心神,容易使人生出幻觉,以致心神交瘁而死。”他诧异地叹口气,沉声道:“你该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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